[随笔]难忘的日子 - 美华文学论坛

主题：[随笔]难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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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初

2009-11-15 12:5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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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难忘的日子

文/心之初

难忘和难言，好像不是同意词，但当我一默唱“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时，怎么就觉着这俩词是同意词。“默默无语”的无言里当然有难忘。情，就是难言和难忘。

回国一个多月，时间过半，任务全完。参加了外甥的婚礼，治好了娘的病（让母亲枯萎的心里有了些阳光），弄好了自己的牙，捣鼓好了我山里的小房。剩下些日子，我打算到山里当老道。大家不太理解我，以为我回来就是为了快活和热闹。其实太多闹活会让人更多神智不情。离开喧闹的城市，我要去五十公里开外的小镇。我的精神哥哥还对我说：兄弟，肉还是别忘了吃。冬天，旅游小镇的人很少，还正碰上长安的头一场大雪，天很冷，增加了我当老道的难度。于是我上午羊肉泡，下午梅菜扣肉，晚上喝方便面，吃烤鸭。像老舍先生说的：人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懂得人生的意义。

一个多月，我浮在中国生活的水面上，不用像过家家那样合计，自然是享受了很多我们这些假洋鬼子在美国难以受用的好吃，嘴的一半功能得到了许多大而多的快感。虽说吃得上了十几天的火，吃了不少下火的药，挨宰只当风吹帽，上当全作春来早。我见识到祖国生活的丰富多彩，但也常怀念他乡的简单少欢。

吃馆子

一个多点月，吃过多少馆子？我记不清了。祖国到处是馆子。在北京时，泰山泰水小姨连襟为我在“曲园酒楼”设宴，欢迎我重返人间。那是家湘菜馆，做的菜很有些特色，花色，味道算是一流（或许算不上）。我爸活着时说：上等人吃色香味；中等人吃滚“䎬”（四川话里的“软”）；下等人吃咸多硬。我大约只算得上个中下等人。湘菜和川菜有些像，辣，味重，但较川菜少些麻，热辣奔放。那顿饭吃得我很满意，谢谢我的亲人。

在北京一周，我没去过豪华大馆，因为我不爱见当官的。中中小小的馆子，我着着实实吃了一些，而吃进记忆里的饭，是在澡堂里的一顿自助饭。男男女女，穿得单单，大家穿一样颜色的浴装，真像一个革命大家庭里的兄弟姐妹，大家为了同一个革命目标，走到一起革命，走到一起“吃饭”，吃得热气腾腾，吃得满头冒汗。澡堂饭堂打球房，茶房棋房麻将房，捏脚房按摩房乱七乱八房，真让人想起“纵做鬼，也幸福”，山东文联副主席。

西安，是我长大的城市，虽说在网上被列为中国改革“伐”展（胡哥在北京混了几十年了，怎么就读不对这个字呢？）最慢的十大城市之一，但在我看，发展得还行。高楼也在到处平地起，地铁也在修建，随处可见酒楼饭店，面馆菜馆米线馆，“四川”“广东”“沙县”。在我生长的地方，有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哥们们混得不错，当官的也请我吃饭，为我们“一起长大”。

国花酒店。四季香饭店，“小贝壳”，什么海鲜大店，“小杨烤肉”，“老铁汤包”，什么老四川，老刘家羊肉泡，南院门葫芦头。。。浙菜粤菜鲁菜川菜陕西菜，东饭西饭南饭北饭，吃它个天翻地覆，吃它个轰轰烈烈，“让我一次吃个够”，“走西口”，不回头。革命就是吃饭，不革命哪来鸡鸭鱼肉？不革命哪来快活欢腾？想当年唱：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真没错呀。

改革开放了，吃不是问题了，很多场合下的吃已经偏离了吃饭本身的意义了，就像是为了性交和传香火，去娶个不解风情的富家小姐当老婆。吃饭常常在显“旆”，喝酒为了要说话。口号大国广告大国吹牛大国，人不喝酒就不知怎么说话，时代进步了。说酒话，句句真诚，常常胡说，但因了酒，啥话也无所谓了。些许情真意切的话，正常情况下还不容易说好，但和着酒，醇醇地说出，让人听着都得忍着泪水。四十年，多少肝肠寸断，多少快乐狂欢？“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生活在奇迹里，真好。

上医院

差不多二十五年，我没到过国内的医院了。这次回国，老妈病重，我推我娘上了好几次医院。

头次是我妈一周多大便不出，每天痛苦难当，我回西安的第二天就和我哥用小车推着妈去看医生。坐在出租上，我知道方位但早已不认的医院周围，变了很多，多了很多高楼，多了很多摊贩。我最后一次到这家医学院，还是二十多年前和我父亲阴阳两隔的那个清晨。

进到医院的楼里，我大吃一惊：没变化，除了些门牌标语。挂号还在那里挂，就是改革出了看不同大夫花不一样的挂号费的花样。我给我妈挂了个教授门诊。现在医院有政策：八十五以上的老人不用排队，时间不大，我们就见着了教授医生。

这些年，“干部年轻化”大有进步，这教授医生比我还年轻，陕西人，面容冷峻，说话硬棒。我妈叙述病情，大夫低头写字，不时打断老人不够简练的述说。我妈还想解释得清楚一些，但大夫说：去做B超，去做CT,去做“备参”（我不知是啥）；该手术手术，该开刀开刀，吓得我老娘直哆嗦。我妈忙说，能不能不做手术，我只想再活两三年（我妈就想活到邓小平那岁数，也是我舅走的岁数）。大夫说，那我就给你开些药，但你这病治不好。我妈又急了，问花钱吃药，为啥治不好病？大夫说：就跟共产主义实现不了一样。我妈不言语了，我看了大夫一眼。

好在大夫开的治便秘的药还行，两天后，我妈拉出了她肠子里存了一周的屎。

第二次上医院，是半夜三点，母亲胆囊结石发作。医院的急诊室灯火辉煌，二十多个急病人共睡一间大房，有人昏睡，有人吊瓶，有人喊救命。四五个小护士坐在高条桌背后，神闲气定，两个人聊天，三个人托腮，病人家属犯困在自家亲人的床前。

我听着声声“救命”，看着那病人在床上翻滚，傻傻地问护士怎么不管，招来护士一瞪：那人是个神经病。也是，不神经，谁来看急诊？送钱，受罪，累喊救命。功夫不大，大夫让我们推我妈去照CT。我和姐夫推着车，走几百米路，转两三座楼，坐电梯上五层楼，医技把付过款的单子一收，径直走到后房，我们自己把妈摆到CT床上。照完后再把我妈推回急诊病床，老妈累得不行，打着吊针，呼呼大睡。

看病就是花大钱，但花了钱除拿点药挨几针“逼”下超C个T外，什么也享受不着。护士只管打针给药，家属自己护理病人。我想，是不是现在医院为病人考虑，帮病人省下护理费？半个晚上，几千钱块钱没了，为了活着。活着为了挣钱，花钱为了活着。

早上九点多，医生来了，开了几个消炎针，让我们回家。那个大夫还不错，告诉我们些护理的知识。回家，我们打不着的，因为“死“机们看着你推着不能走路的病人，他就当个“大胆向前走”的妹妹，不回头。气的我姐大喊大叫，抄车号要投诉。我说算了，咱俩推着妈走着回吧。差不多俩小时，我们才回到家。

第三回去医院是为我自己，检查下眼睛。眼科门前人还不少，先验视力，在过道上，人不停地从你眼前过，你的单眼瞄“E”好几回。进了大夫看病室，窗紧闭着，还拉着窗帘，两个大夫在看病，一个女的岁数大点，另一个像是实习大夫。等了好大一阵，年轻大夫西安开几张单，让我先去交钱。好在现在医院的收钱处，楼的层层都有。收过付款单，后生大夫拿个小灯灯对着我眼照射。说：你是白内障。吓我一大跳，忙说：毛主席才白内障，我怎么会呢？指导大夫过来，也用小灯灯照我，照完后说：这人的眼底亮堂着呐。我连声谢谢，出房。门口一条标语：医病是艺术，不是买卖；医病是使命，不是行当。艺术？

出席婚礼

今年，适逢新中国花甲大庆，结婚的人特别多，也许新人们想和“旭日东升”新中国一样，历经曲折，奇迹不断。为祖国多生些“国庆”。

我本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大半生也没参加过几次婚礼，但这次是我外甥结婚，所以我万里迢迢赶回，出席他的婚礼，兼办他事。现在新新中国的婚礼，越办越排场，越办越闹活，一般家庭也要请上二三十桌，邀请上领导，亲戚，同事，朋友凑一起欢畅。婚礼由一个前部队文工团的下来的当主持，配上扩音效果很好的麦克风，声震房梁，音绕围墙，听着很幺喝，但还楞装幽默。比如他问新郎：老婆什么意思？新郎不知道。他答：老在婆家呆着。然后一阵哈哈哈。小品文化，已经风靡全国，人们也愈发小品。

本来，我外甥要请我当他的证婚人，顺便讲几句话，所以我专门穿上从美国带回的很难得穿的一身西装。不曾想，到了喜庆会场却是一群随随便便休休闲闲，让我显得有点滑稽。咱中国人喜欢该正式时不正式，该不正式时很正式。正像经商发财，不按常理出牌，总能领先一步。有人为我问为何一身正装，我也语出惊人，为了证明，我是个精神病。

后来因习俗不让亲戚当证婚人，我便不用在父老乡亲面前讲话了。看看请上去的证婚领导，着件体恤，走到台前，提一提裤带，歪歪地站着，念结婚证，算把婚给证了。大厅里烟雾腾腾，声乐震耳，我呼吸困难，走出大厅楼下坐，想我大洋彼岸的家里鱼缸里的鱼，是不是还活着？

革命就是请客吃饭，结婚也是请客吃饭。几百个人一起吃饭，吃得热热闹闹。今天，我们的后辈们，赶上了吃饱吃好的好时代。想起二十五年前我结婚时，我和太太是从家里走到餐厅，家里二十来个人一起在北京友谊宾馆吃了顿饭，花了一百六。结婚，挺好玩的，不需太热闹太铺张。牵手，俩人托终生：风里雨里一起，慢慢走人生。

神聊

回西安的第三天，我就给我中学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说想跟他神聊。老师请我到他家里，还请我到他卧室聊，重现走远的当年。我俩聊我的《陕西师大一附中》。老师老了不少，但风采依然，言谈睿智。我俩一会说起当年班上的一些往事，一会聊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南山在哪里？曾国蕃，林则徐，董其昌，史清云（校长）。武夷山，东汤峪，陈仓，法门寺，“贾贵作风”。老师穿件棕色布扣少林夫，我穿件黑色圆领“刘欢的正装”。不一会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中午师母亲手擀宽面条留我吃饭。我喜出望外，便和老师一起吃“百代鸡”。老师喝红酒我喝茶。为感谢师母的厚意，我豁了出去，有点为难地把一老（大）碗干面吃了个精精光，那天没吃晚饭。

在这东西化的时代，能和一个有学问兼有幽默感的长者神聊，绝对是难得的享受。快四十年前的那些日子和很多鲜活的往事，竟然都在我脑子里栩栩如生。人可以忘掉过去，也用不着老是怀旧，但如果你想把“那过去了的，都变成幸福的怀恋”，追忆一下过去，奢“啫”一下，对我这样一个时时准备“睡过也许就不在醒来，倒下也许就不再起来”的人，是难得的。我爱我生命里的每一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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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贴子最后由心之初在11/15/2009 8:31:38 PM编辑过 ]

人生南北如梦,但卧金山高处

风中秋叶

2009-11-15 13: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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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生活，精彩文字，原来是两连襟，只要快活，文字里也有笑声。问好心之初！

美华文学论坛感谢您的参与

何茵

2009-11-15 20:3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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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心之初走了一趟。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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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云

2009-11-16 04:3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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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真实记录！问好！

在诗词里长醉在生活里长醒

翎翅

2009-11-16 05: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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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初兄生活过得丰富。有吃有喝，有病看，还有天聊。
“喝酒为了要说话。口号大国广告大国吹牛大国，人不喝酒就不知怎么说话，时代进步了。说酒话，句句真诚，常常胡说，但因了酒，啥话也无所谓了。些许情真意切的话，正常情况下还不容易说好，但和着酒，醇醇地说出，让人听着都得忍着泪水。”写得精彩。
“本来，我外甥要请我当他的证婚人，顺便讲几句话，所以我专门穿上从美国带回的很难得穿的一身西装。不曾想，到了喜庆会场却是一群随随便便休休闲闲，让我显得有点滑稽。咱中国人喜欢该正式时不正式，该不正式时很正式。正像经商发财，不按常理出牌，总能领先一步。有人为我问为何一身正装，我也语出惊人，为了证明，我是个精神病。”
这段更精彩。说到穿着正式，不同地方不一定一样。但有的人乱穿衣，够有一瞧。

美华文学论坛感谢您的参与

muzhenang

2009-11-16 10: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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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逢大唐盛世，下凡东土，体验民生，感受乡音风情，盼的是再修一部大藏新经。奥巴马也来了，正在北京，还要拜拜长城故宫。据说美国人腰中有点空，还要是向中国借更多的银子。哈哈！中国人也成大爷了，骄傲吧！就是咱自己家中没有暖气有些冷，午夜将近，可不是上午十一点钟！晚安了，祝我做个好梦！

淡淡书香清清陋室静静庭院浓浓原野云云苍山霭霭兰陵茫茫大地瀚瀚星河漫漫人生悠悠牧歌

心之初

2009-11-16 10:3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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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b]下面引用由[u]muzhenang[/u]发表的内容：[/b]

欣逢大唐盛世，下凡东土，体验民生，感受乡音风情，盼的是再修一部大藏新经。奥巴马也来了，正在北京，还要拜拜长城故宫。据说美国人腰中有点空，还要是向中国借更多的银子。哈哈！中国人也成大爷了，骄傲吧！就是咱...[/QUOTE]

谢谢新朋友，当然也谢谢老朋友。当我用我难受的心情。再加上难忘和难言写下这些本不想写的东西，我不想说好还是坏，我只想写出我真实的感受。我常常只信我自己的眼睛。刚刚从一个黑舞场回来，想去亲眼看看中国脱衣舞，但没看到，只看到一个身高只有7或8十厘米的侏儒在震耳的浴曲中唱“酒干倘卖无”，再一瓶一瓶地往自己的肚子里灌酒，旁边到处是浪笑。夜里十一点。

算了，奇迹；吹吧，破天；文化，道德，良知。立，遥遥无期，因为我们不知该立什么。

人生南北如梦,但卧金山高处

红缨枪	2009-11-16 21:33:15 引用只看此人 8楼
财富4 积分382750 经验39447 文章5772 注册2007-02-18	……………………………………………………隐藏内容… 该用户发言已经被屏蔽[说明] ………………………………………………………………… 提交中...

凛子

2009-11-17 01:4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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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心之初要打道回府了，高调亮出了总结报告。总结的好，把国内的特征一一的Highlight啦。
就是结尾太悲观，什么时候我们都得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要不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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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亭

2009-12-07 10:5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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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实真情的文章！提起来。

知我者希,則我者貴,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
──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
想更了解南亭，请访问《南亭》http://blog.sina.com.cn/nanting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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