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望海
     夜。适才，就是适才，夜初降临。还未上楼时，我抽著手吊自家的行李，不忘手牵陶醉於快乐旅遊的外孙女雪雪(是她外婆我妻为她起的名字) 。(小外孙诞生，老妻越州电话说要为她起个中国名字，我即随口说声「谢谢」；因为我想起女儿初恋情怀，她伏我膝上哭诉衷情信誓旦旦，同她的山盟海誓也似的白马王子的浓情蜜语是天下一双，因此永远记住她说「谢谢阿爸」。後来还是老妻定名纯洁的雪。转眼外孙已是上学小姑娘。光阴已随小孙女的身心归去复来了。还是首次一家叁代同堂远足旅遊，在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我捉住她的手掌莅临高楼，感性化的仰望高楼是感情化的乐也融融。
     妻女是否有意随我的老来天真，订酒店房愈高愈妙，我想是也不是。但我心里想的「妙」字，似乎有点滴浪漫化的情怀。一家子来墨西哥湾旅遊，而且叁代同堂出遊，在我心里是难得的诗情画意，我早就想过夜来登楼眺望的感觉怎样怎样？妻女订的酒店房高几层？不知道。但更上层楼如登极，则是心里的想像空间，我是这样想。自然喽，我心里有缘无故的浮漾一种说不上来的真实快乐感，才最真。
     夜正走进酒店房了，也走进一家子的心情。我知道外孙满心陶醉兴奋，巴不得现在就落楼去看海和逛海滩。她没有早睡的心情，想著逛海滩踏沙子的情趣如何吧，我想像她也理解她的童年心思。我掀开阔大的门布簾一角，望了眼楼外的夜色海天，随手推开落地门玻璃。一阵风撲我，浑身凉爽。阵阵隐隐约约的涛声灌耳。我是情不自禁的意思，转脸望孙女。「雪雪，来！同公公出去望海。」我说。妻知道我想甚麽吧？随手拿了件外套给孙女披上。我心和脸都在微笑，似乎都为遊墨西哥湾私心窃喜，也想像雪雪小小心灵的欢喜。
     妻也随孙女出来骑楼了，是不放心楼高风大，高处不胜寒的意思。眼前的夜和海，就这样走进我的身心，和她俩的身心。站上骑楼边的铁栅栏，我靠铁栅栏，撲脸有风浑身有风。我望著偎在婆婆腰边的孙女，理解她俩感觉的高处不胜寒是怎样的滋味。「带雪雪回房吧。我想一个人望夜和海。」我告诉妻。但雪雪显然无回房就寐的心情，转过身来依偎我。「冷吗？」我问。她听懂我的中国话，摇摇头。她兴奋难禁，甚麽风寒「抛之度外」的意思。我捏了下她的小手掌，又说：「冷的话，同婆婆回房睡觉，翌日公公同妳下去逛海滩拾海贝。」这样长的中国话她不会听懂，我也说不出英语。望著孙女眼巴巴的神色，我像理解她心意，也不理解她心意。然而，今夜同外孙女站高楼眺望墨西哥湾，我觉得是一份天意赐予的血缘之缘——种族解放运动之後化解了我的世界观和血缘认知。我捏紧孙女凉凉但透暖意的小手掌，似乎感觉了从未有过温馨亲情。
     眺望著高楼对开的海滩，海滩对开的深幽夜海，祇有阵阵海涛作单调的弹唱，随风吹进我耳灌溉我心。我望到海滩上仍然有叁叁两两的弄潮人影踏沙人。沙滩远处闪烁灯光，有人提灯盏远去。我想是巡夜的社区巡夜纠察，在做夜的打点作业。海滩很快就沉进深深幽幽的夜海里。我眼底心田漾著的风声水声随浪涛声起舞歌唱。海涛之歌是不会歇息的，日夜不息的歌唱地老天荒。感受了寒意，我马上把孙女抱起来搂进怀里，把祖孙的温馨搂进心灵。「雪雪，看到远远的灯吗？」我手指浮在遥遥远远夜海里那盏明暗不定的灯火。灯影闪烁如深幽夜色里一只幽灵，似也引发我无以内名之的灵感。闪动的就是我心灵深处的魅惑吧，在好多年前同好多年之後，光阴的影子随我伏波航行伏波飞翔万千里路云和月，当我今夜携孙女偶然来到墨西哥湾登临这幢旅遊高楼，才猛然醒悟光阴载我来过海湾的前缘是甚麽？我曾经在远处的迈阿米靠岸跳船登岸，在落草海湾的中国人开的餐馆打工谋食，夜来想过哥伦布迷失於茫茫大海，然後被风浪颳上远古就有的人类印第安人的海岸家园，人类从此写下一本残酷辛酸的灭种的屠杀历史。我想起弱肉强食的典故，知道人类高唱和亲千万年後仍然无法克服的人性的矛盾。
     人是有梦的，我也是。我也想梦不是梦，是心灵反照人生经历的片片断断的影子。今夜海会有梦的，我也想。孙女此刻随公公眺望夜海後，有梦吗？我想有。她的梦影甚麽样子呢？我不知道，但我会把她的梦编织进幽幽的夜深沉，说成她成长的美妙故事，但愿梦里有公公和婆婆。我垂头望一眼孙女，想著适才来高楼登高楼的心情。我踏的不是楼梯和天梯，是人类发明的现代云梯「鉝」(广东人称电梯鉝) 。我不必想脚登高楼不是踏上高楼，登上高楼站上高楼就是高楼。高楼好多层呢？不知道。但想像从楼阁伸手同夜空握手，就是想像中的天堂境界了。但愿今夜孙女的梦从这里开始，随著我在心灵低吟的一首歌起舞。孙女懂吗？
                 汪洋过去不是万重山，
                 中国好远好远行万里。
                 想想中秋月亮好亮好亮呢？
                 好亮好亮的月光照地堂啊！
                             8/19/08呒吟斋

〔夜望海〕，望到弱肉强食的过去，望到“人类高唱和亲千万年後仍然无法克服的人性的矛盾”。    “人是有梦的”，是梦非梦，且不管它，单看眼前一幕祖孙情，何等温馨，也足以让人珍惜眼前。

情意浓浓，暖意融融，好梦美美，海天濛濛。



13：11

謝謝各個在文字裡相識的學者和教授。我能答謝的，也是您們感受了我和外孫女的親情。非常感謝！

随国参先生观了一次海。向国参先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