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灯

【加州】图/文 依林
 
 
　　万圣节来临，惯于早起的婆母，天刚亮就开始忙碌：今早按照习俗是全家老小一起挖南瓜的快乐时光。我早早梳洗一新，跟着准备。南瓜是昨晚就买来并冲洗过的，饱满圆润、金橙锃亮。挖南瓜是有专门用具的，整套道具分工细致，分成大块切割类、精细雕刻类和掏挖盛舀类。

　　不到9时，亲友们陆续抵达。各自都兴冲冲挑选了一个南瓜，在铺满报纸的大厨台上寻得一方一显身手的领地。

　　看着容易做着难，第一道程序是旋切出南瓜盖，我握着木柄，小心翼翼把刀以45度角斜插进去，十几个来回，我已经满头大汗。等我把整个盖子提起来，拿在手里炫耀的时候，亲友们都已经开始第二道工序——挖除南瓜瓤了。婆母祝贺我，第一次挖南瓜，开门“金”，“盖”开得胜，好兆头。

　　夫姐的两个金发碧眼的女儿，19岁和16岁，各自带着男朋友，有说有笑，挖南瓜的手法相当娴熟，频频的拥抱亲吻也颇为驾轻就熟，毫不避讳，叫人艳羡的年龄。这个年龄，如果在中国，恐怕正是埋头苦学的时候，在美国却正是逍遥的风华——16岁拿了驾照，大获自由，一半或者更少的时间用在学习上，其他时间打工、交友、恋爱。这两个女孩子一过16岁就搬出去，和同龄人合租房子，品尝独立生活。老大是在三年前的万圣节前夜搬出去的，老二则选择了美国独立日那天打包了行李、日常用品，到几英里之外租来的小屋去独立。夫姐当天都为她们录制了离开养育她们十几年的大房子的情形——两个女孩子相当潇洒，开车远去，夫姐和先生则立在门口，满脸热泪。

　　万圣节夫姐给两个女儿送去邀请卡，终于请得这4位阳光灿烂的宝贝们。他们的南瓜灯最“暴力”，用油彩笔画上的黑眼圈、条条血迹，让我不寒而栗。看得出他们心不在焉，过了这开心一刻，他们就分头去为今晚年轻人奇装异服的万圣节惊悚化装舞会而大做准备。

　　我的南瓜越来越有模有样，笑眯眯的眼睛，弯弯翘起的嘴巴，还有一缕缕刘海鬓角。大家把南瓜灯排起来，随即爆出哈哈笑声。一桌子南瓜灯只有我的那个笑容可掬，其他的都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一看就是亚洲的脸庞哈！”夫姐赞扬我的南瓜灯是她50多年来见过的最漂亮的。

　　“哪有这么慈善的杰克灯！这怎么能把鬼怪吓跑呢？”先生盘算着要给我的靓灯用牙签横七竖八地加上恐怖因素。我赶紧阻拦：“不是还有一种说法：南瓜灯是为那些当年去世的，在万圣节前夜造访人世的鬼魂照亮离去之路的吗？我更愿意让可爱的笑脸送它们最后一程呢！”

　　婆母也来帮忙：“南瓜灯是杰克提着满世界里转悠的灯，谁说必须要龇牙咧嘴模样？明年我也要做一个慈眉善目的！”

　　万圣节的夜晚，我来美后雕刻制作的第一盏南瓜灯就在前门外的草坪上和众多龇牙咧嘴的杰克灯们照亮门口蜿蜒的小径。奇装异服、装神弄鬼的孩子们好像潮水，一波接一波，门铃声响不绝于耳。我和婆母在南瓜样的大塑料篮里，一边放满了糖果，一边放满了小玩具，中间还冒尖儿地堆着小文具。孩子毕竟是孩子，最受欢迎的依旧是糖果，备受冷落的是文具，我得等孩子们把糖果心满意足地装进篮子或袋子，再向他们颇费心机地推荐文具：多漂亮的南瓜笔哦！这玉米橡皮还带着香味儿呢……“是啊！是啊！”孩子们只是顽皮地应和着，然后优雅地道谢离去，我不免悻悻然——不少学校里的文具都是免费的，对于孩子们来说，糖果的魅力是难以抵挡的，而文具却是最容易忘记的。

　　令我快慰的是，我的南瓜灯受到许多孩子的赞扬，他们注意到别具一格的“亚洲南瓜灯”：“多可爱呀！”“真好看！”“是个女孩儿！”甚至得到一位“蝙蝠侠”的鼓励：“你做的真棒！”

　　万圣节一过，婆母就要把南瓜灯们装进垃圾袋丢掉，我把自己的南瓜灯抱回家。“我小时候，男孩子们在万圣节后四处收集杰克灯，然后恶作剧！”先生眉飞色舞，“躲在路边，看到有车驶来，滚出一个杰克灯，噗哧一声，南瓜顿时四分五裂，男孩子们大叫过瘾！”“多残忍呀！”我皱眉头，“这些南瓜起码为万圣节带来许多快乐，辛辛苦苦长大，噗哧一下就完了！真不公平！”

　　记得小时候随父母在乡下过日子，村里贫瘠的荒碱地里难得长出好庄稼，但所有收成都是被珍惜着的，供一村老小果腹。那时候南瓜不算主要农作物，只能在田边种，物以稀为贵，南瓜在众人呵护下一天天长大，孩子们眼巴巴盼着，等到老秋，大人确信南瓜籽儿相当饱满，南瓜也老得够火候，才摘下来，个头大的，南瓜籽被精心打理，然后分派给各家留作来年的种子；个头小的，南瓜籽也被晾晒清理，将被各家大人做春节食品。孩子们最先等到的就是蒸南瓜：去了籽的南瓜被切成俊俏的芽儿，放进大锅里蒸，仿佛满村都萦绕着南瓜香。蒸南瓜的日子里孩子们都特别乖巧，谁都不想错过这一年一度打牙祭的好事。我和弟弟们围着小桌，捧着热乎乎甜糯糯的南瓜吃得不亦乐乎，大人们在旁边吆喝：“慢点儿！”那是只有孩子才能吃到的美味。

　　30年过去，我在大洋彼岸，见识南瓜农场里无数圆滚滚的硕大南瓜，一派金灿灿的丰收喜气。这些南瓜不做粮食，只为万圣节人们开心一刻而奉献！每年的万圣节被丢掉的南瓜有多少呢？实在不忍心把我的南瓜灯就这么丢掉，决定到花园挖个坑，把南瓜灯埋起来，我计划着去买些南瓜籽，种在上面，说不定明年我会品尝到自己种的南瓜呢
 
 

通过依林的描写，我们也过了一个过瘾的“万圣节”，南瓜灯的制作，人们的欢庆的情景，甚至南瓜的归宿，都一并了解。还有那笑容可掬的美人南瓜灯的样子。整个故事有声有色，真好看。
澳洲是不庆祝“万圣节”的，这些年，因为美国风尚的影响，也有些“万圣节”的玩具和装饰品和糖果卖了。我觉得这个节日是孩子们欢迎的，不庆祝有点可惜。

谢依林好文章，好照片。邻居送了我一个大南瓜，正巧这个星期六就是万圣节，俺也要做一个像依林做的那样的南瓜灯。

赞美依林的东方南瓜灯。

看到国参兄重回美华论坛，惊喜万分！读到国参兄之精彩点评，欣喜万分！
李国参是年近古稀之老文人，在香港出版过多部著作，过去是美华的热心写手，曾被评为美华当月之星。其散文、随笔都颇值一读，尤擅小说。如今他再度出山，真乃美华网友之福音。热烈欢迎李国参重回美华！

依林之《蓝瓜灯》不仅应节，而且把生活细节写细、写准，写得十分精彩。读来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