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创造出“拧巴“这个词的作家刘震云说过,每天有用的话,不超过十句。我原先很不以为然,但经过了十来天急风暴雨似的嘴巴快感后,我内火急烧口舌生疮,天天喝菊花茶绿豆汤,日日吃消炎药下火的药,在加上牙医捣鼓我的牙,我便默默了。不过我两眼并没有泪,每天听着人们为些鸡毛蒜皮理论不休,唇枪不断,舌战没完没了,我信了刘作家的话。
我妈今年八十六,我刚回家的前几日,她大便不通,胆囊结石发作,每天痛不欲生,后经我哥,我姐,我姐夫和我推她上医院,看医生,奔急诊,打吊针,吃泄药;再给她吃青菜,尝牛肉,渴稀粥,吃面条,品水果,弄得老太太身体大为雄健,精神格外亢奋。好几天连着做美梦,忆当年。再加上我几天耐心陪在床前听她讲那过去的事情,时不时地还问:你MM时,有过几个人给你写过情书?跟我爸结婚后幸福的日子在哪年?生我这个小王八蛋时高兴不高兴?老太太乐不可支,直对我说:幺儿啊,你让妈千年的苦水吐了出来(因为这几十年从没人这样和她这样谈过话)。聊到高兴时,妈妈还给我唱她少女时唱的歌:《新的女性》。
后来我妈一天天好了,到八月十五时,老人家已经浑身都是精神,和我哥,我姐一家,还有我吃过团圆饭后,人更是欢快异常。盛宴不能天天有,节日不会天天是。过了两天,老妈开始烦燥,一会训我哥,一会说保姆,总是火冒三丈,总是心潮汹涌。这些年她和我哥住一处,我哥是精神病。长年服药,当然智商降低;但我哥“百善孝为先“的道理,在他五十以后还是懂得的,整天都和咱温总理的接班人一样“频频出场默默无语”,天天照料我妈的很多琐事,而且任凭老母怎样责怪,他都从不还嘴(在此我向我哥致以深深的礼)。看着母亲因心里的牛气和不中用的身子煎熬出的的难受,我对妈妈说:妈,咱能不能说话温和些?能不能不要不停地为些鸡毛蒜皮大发雷霆火冒三丈?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如果你老人家运气好有孝子呢?你难道就逼孝子不孝?
我姐,十六岁就下乡,如今落下一身病。刚退休,想必天天的心情也不太好,她和我妈更是针尖对麦芒,一说就吵。长江后浪推前浪,推得前浪很难受。俩人说话有一共同的喜好,就是不待对方话说完,便将对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提音,另一个就“咳C“。一个气鼓鼓,另一个郁闷闷,我姐是合唱团的领唱,常常占上风。我妈好郁闷,老想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但中国外边的事,她早已不能应付。每次我回家,她都把我当成杨子荣,把她当成小常宝。背后老给我说我姐怎样不理解她;而我姐则给我说,我妈麻烦有多多。弄得我好不为难。我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妈嫌我不主持正义;我姐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中国办事的烦和难,叫人怎么不心烦?社会整天地覆天翻, “出门就上当,当当不一样”,人人为钱天天搅尽脑汁,政府啥也不管,只管收税。到处的口号都是和谐(和谐雁塔,和谐工地,和谐安全,和谐买卖);到处都是烦。
其实我妈我姐都是善良的人,但多年来俩人的日常对话模式,就是吵着吵话,谁也怎么不了谁。我二十过后就离开了家,回家也就只是“外来的和尚”,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回家让我变成个我妈我姐我哥之间的调停人,他们三人都对我都好。
家该怎么和谐?我特别希望家里和谐。我于是就先给大家念段毛主席语录:各自多做自我批评;维稳是当前家里头等大事,大家都该做到:人不好我,我不好人,人若好我,我必好人。
我哥还补充:只要你说得对,我们就改正。全家还研讨:该怎样说话?该怎样听话?当别人不听自己话时该怎么办(小事算了,大事理论)。该不该成天“霸王硬上弓”,该不该“不管三七二十一“,该不该有时亮剑(我哥把亮剑看得快背下所有的台词)。
又过了些天,我发现我妈见人就表扬,我姐和我妈说话也和缓了许多,我哥继续越来越像张春桥,但不像春桥死不说一句话。没说一句,必以谢谢结尾。我呢?开始隔天让大夫捣鼓我的牙:拆桥,钻孔,打磨,治根管,杀神经。天天吃流食,没了说话的力气。看着家里有了和谐的开头,我很高兴。
日常对话,本不该太费劲,太对冲,但通常引起言语冲突的原因是人们都爱用一些自己认为是科学但又不一定科学的话去说别人,爱用自己认定的道理去指导别人的行动,爱在日常小事上没完没了。今日中国,人们的好些知识都来源于电视,而电视天天又都在胡说。梦幻时代的中国,很多人都是要么不说话,要么说梦话。不过日子还是在比从前好,肚饱脑空。
亲人们,该怎样享受对话呢?
10、15、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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