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梦里的故乡
冲着春天脆生生喊甜,
一声炸裂,就从冰面上滚动过来了。
裂纹下,小河牵着我童年冻红的小手,
唱着欢快的歌,舞向远方。
因为曾经是一条河,就跑了很远的路;
因为留恋村庄的宁静,每年冬季
她就回到这里冬眠。
我儿时的小棉袄,摔在上面,
小棉袄载着我的笑滑出很远,
一直滑到这个冬天。
流向远方的河其实就是一条路,
因为路的崎岖便有了回溯的帆。
这一夜,两岸的房屋走了很远,
凌晨返回时,呵霜染白了梦里的故乡。
◎有月亮的夜晚
我时常在月亮升起的时候,
垂头看地上的光。寂静的月色里,
一切清虚的景物都默不作声。
惟有那熟悉的影子,忽尔映在墙壁,
忽尔映进炕席的花纹。
左手端来烛火,右手环住烛苗,
然后,是关切的光笼罩过来。
像被记忆略去一切的世界,
在有月亮的夜晚,我从白晃晃的地面,
看见爱人的脸。
烛光下,一个面庞温馨地亮着,
眼神忽闪着,并体贴地询问着。
◎乘坐暴雨回家
我乘坐一场暴雨,回到村庄。
站在老屋的院门前,雨中的我,
索性扔了手中的雨伞!
许久以来,屋中的老父老母,
他们堆满褶皱的脸,
也是从风雨中的那扇门进进出出。
如今,那有意回避我目光的愁苦面容,
在提起我归来的音信时
该是绽出了笑容吧。
屋檐比那时老了,但依旧慈祥;
窗菱的色彩也淡了,但还是亲切;
惟有门楣上挂着的红灯笼,风雨中
顽皮地转动。
被雨淋湿的心,在酸楚里跳动。
我想在自家门口再丢失一小会儿,
等待忽然打开的门,认领
一个失散多年的孩童。
◎彼岸花开
春风呵净了天空的镜面,
照见一个人,躬身踏进明日的掌纹。
在手心崎岖的小路上,爱人,
是我许久不曾抬头看你,
偶然的对视,你竟绯红了面颊。
我曾把背上的村庄卸在山坡,
回首相遇的路口,已在身后消失。
我只有面对深谷空灵的回音,
在掌纹的断裂处,孤独地矗立。
忽然从一阵风携来的花香里,
我看见彼岸的花丛,爱人的脸庞,
开进一朵摇曳的微笑。
捧起一座视线搭建的桥,踏着
爱人的目光,我,越过路的接头。
——白云悠悠,蓝天的镜子里,
一个身影,扑进一朵久违的盛开。
◎ 麦田风过
披上麦田宽大的绿袍
走过凌晨洒在土路的金辉,故乡的原野
她以均匀的呼吸、起伏而绵长的韵律
奏响村庄缓慢的黎明。
二月,荫陈拱出泥土,三月的柳絮
飞在路边;村姑用笑意点燃远村景色,
我故乡的那些花朵,开在堤坝的两旁。
远处,大河奔流。水鸟的歌声漂在浪花上;
远山,天地一线,农人擦亮犁铧,
耕进正午的阳光。
我敞开胸怀,敞开失忆的心扉,
任凭明净的风,用失散多年的母亲的手,
拂去故乡古老的忧伤。
◎桃花雪
纷纷扬扬,旋舞于故乡的桃林,
你冰清玉洁的肌肤
怎经得一丝温暖;
一点点嘘呵就躲藏,一点点柔情
就融化。枝头上,你点亮多少
青春韶华。
扑在我脸上的睫毛最痒,
印在我额头的吻最醇,递过来的手
一握就抽回,转身的回眸最羞涩。
飘飘洒洒,融化我卑微的心
只在片刻。我该以怎样的托举,
放飞寄往明天的信函?
我走向原野,走向与故土重逢的喜悦,
在一场桃花雪的沐浴下,
背起行囊,追赶寄往远方的
一首纯净的歌。
《故乡的春风》
她以悄无声息的脚步,疾一阵迟一阵
路过我的村庄;她摇柳枝,运鸟啼,
用舞蹈的旋转收集油菜花香。
那一年一看到她我就瘦成小小的背影,
像一片被母亲剪坏了的窗花
被她轻轻一撕,就带向远方。
多年以后,我坐上火车,背着遗骸
返回原路,看见一片片淡黄的油菜花,
开进我嗅觉的冬天。
故乡的人们依然很瘦,依然从油菜田里
向远方了望;也就是这个时候,
像是一种挽留又像拐骗,春风
以一年一度的柔情拉扯着人们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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