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阳谈诗之二十四：人、鱼、猫和达达主义


读顾城诗《滴的里滴》。初读，不解；再读，略有悟；复再读，悟：原来顾城这首诗歌，既然用人的眼睛看世界，也用动物的眼睛看世界；诗人试图用文字再现达达主义绘画的艺术世界。人的眼睛的图像和动物眼睛里的图像，就构成了这首诗歌的达达世界。

我们具体谈谈这首诗歌。首先，诗歌的题目，“滴的里滴”，就是下雨的雨滴，或者是水滴。这就引出诗歌的第一部分，也就是第一滴（标题为一个圆点，也是一个雨滴的图像）：（因为下雨，不能走到外面去，）所以就有“本来  你可以/拍拍手/走过草地”。后面两句 -- 树一个劲冒叶子/你一个劲说话 -- 表达的该是春天的时候，某个人、或者某个生物（猫、狗、鸟），一个劲说、或者叫不停。此后一句“叶子”，只是诗人看到的景色的一个定格而已。第一滴的最后两句-- 你留着开机器/一个劲冒冒  冒进烟里 -- 是诗中景色的一角，诗人自己、或者诗人看到的某个人、在开可以移动的物体（汽车），汽车不住往前走，因而“冒进烟里”。

第二滴。诗人换了一个视角，很可能是动物（猫儿）的视角。远远地，水桶倾斜，许多鱼从水桶出来，在猫眼的低视角里，自然是在空中跳舞。之后，雨还在下着-- “滴的里滴”，猫眼里的鱼儿往空中跳跃，与春天的树同一个平面，所以“鱼把树带到空中”。雨继续下着。猫眼里看到棕色的腿耸立在空中 -- 这条棕色的腿，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腿（如牛或马等），在猫的眼里，自然耸立在空中。

第三滴。雨继续下。树梢上有水雾（冒烟），那人在继续开车，车飞快地开，因而感觉“树倒了”，鱼从水桶跳出来。雨继续下。之后诗人看到有手“拍拍桶拍拍桶找出钱来” -- 出现鱼贩市场卖鱼买鱼这一过程。最后两句 -- “你  一条条撕  一条条/直到露出水晶鼻子” -- 动物（猫儿）寻找鱼踪，便“一条条撕”，至于寻找鱼踪的猫儿如何找出水晶鼻子，恐怕就只有归结于文字的达达主义行为，像许多达达主义绘画中的符号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四滴。雨继续下。之后，“转转机转出水晶鼻子/一条冒烟的鱼”：这里的转转机，让人联想到某种烘烤机器，所以转出一条冒烟的鱼。鱼儿既熟，人（或者猫儿）们就来抢鱼，死盯着鱼和抢鱼的其他的人/动物/猫们，因此恨不得把鱼看回转转机去，看回到活鱼状态。这几句，我们能感受到顾城试图表达某种生存竞争的感受：为了生存，人和人之间的竞争，如同动物般针锋相对，正如《红楼梦》里说的，人人都是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第五滴。雨继续下。被人/动物/猫们看着的鱼，定格着逐渐返回游动的状态 -- 跳进傍晚的水里。人/动物/猫们还在看鱼。

第六滴。镜头回到鱼贩市场：“拍拍桶  找出钱  币/傍晚的鱼”。傍晚的水“清哗哗地流”。这时作者的视角转换为开车的司机：下边  汽车  移房子。这时有动物/猫撕着鼻子，爬到树上的“岗哨”。岗哨两字，很形象地体现了生存竞争的残酷，带动物的野性 -- 似乎受达尔文物竟天择论的影响。雨继续下着。

第七滴。诗人的视角回到烤熟的鱼。人/动物/猫走过来，看着锅里的鱼。整整一个下午都刮风下雨。人/动物/猫，把鱼抢/吃尽，弄得盘子叮当作响。后一句：“你是水池中唯一跃出的雨滴”，这句中的“跃”字，很显然指明此句的“你”指的是鱼，在者，此句又称“你”是雨滴，因此，鱼就是水滴带出来的幻像。因此，所谓的鱼、猫、盘子、锅等等，都是作者脑子瞬间出现的图像、或者符号。诗歌的最后，诗人看着这滴雨滴，看门开着，并轻轻摇晃。

顾城这首诗歌，很典型地体现了上个世纪的中国诗歌的各种尝试，就像现代绘画的画面能同时表现各个不同视角所观察到的画面一样，在这首诗歌里，顾城采用了达达主义的手法，试图将从人和动物各个视角所感受到的图像同时表现在这首诗歌中。至于此诗关于人的生命的感受的表现有多少、有多深、有多独特，老实说，笔者读/看不出。


李兆阳      2008年12月22日

南亭好。新年和春节快乐。

谢荒田和依林鼓励。诗无达诂。李四也是姑妄言之：借机把自己的诗观说出来

谢川上兄鼓励 -- 是啊。两个月前，从荒田的招，回到这里。我从前没读过什么顾城的文字，上个月回国，买了一本他的诗集。挺喜欢。顾的82年以后的许多文字，真实，自然，像水一样，漫/流，有味道 -- 虽然中间许多文字也很一般，唯独这首诗歌，读来怪怪的，便想解解

谢塞遥鼓励。李四诗论多，诗评少。以后当会多写写。节日快乐！

读了兆阳这样精细的剖析，倒想找来读读这首没见过的诗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