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文：“再见”竟成永诀，小树一路走好——悼念诗友吾同树
“再见”竟成永诀，小树一路走好
——悼念诗友吾同树

○刘大程


自本期《行吟诗人》有关网上工作完成之后，近来我较少上网。7月31日临近中午，我与一个同学聊点事情，小树（吾同树）突然出现，我回应说：“小树好，我现在上网较少，恰现在在线……”就这样聊了起来。他说去看了我的博客，才知道我的近况，尤其是五月份大病一场；而对他的近况，我也不很清楚，虽同在一座城市，平时大家都各忙各的，无事交流不多，只知道之前他说过准备离莞去深圳发展，记得前些时与朋友说到他时我还说“他也许在认真做事，用心写作吧”。现在才知道，他这段时间的情况也有点糟糕。我们于是互相感慨和勉励了一番。值得欣慰的是，他经过一段失业，已经赵原兄介绍进了一家媒体，才刚去报到，还未办理入职手续，他说先试试。聊到下班时间，他说要出去了，我们道过再见，说改天再聊。未曾想，第二天下午，我偶逛广东诗人俱乐部（因昨天兴之所至贴了几个练习上去），竟看到游子衿所贴小树自缢而倒下的消息，我真的不敢相信，遂打赵原电话，竟证实了。我和鹰啄天打车赶往市外殡仪馆，下车后，陶天财和黄吉文两个诗友并小树女友的一个同事在路边等，说看不了，要等其家属来签字才能看到。这时郑小琼也赶来了。我们只得打车返回小树在市内的家中，看望他女友。不久，赵原已接广州过来的罗西、阿斐、徐晓宏等人回来，及同城冯楚，说起来，大家都是既感意外又心伤不已……
看来，这次聊天，他是来作告别了。“再见”竟成永诀！
小树是我多年的诗友之一。与小树初有联系是2002年的事，那时他尚在暨大珠海学院读书，他和步缘、陈述等几位同仁创办了《山脚下》诗报，向我赠阅。第一次见面大约是2004年夏，我在东莞横沥一个厂上班，他和一个朋友来东莞常平，去彭争武那里玩，常平离横沥很近，他们就随彭争武来横沥找我，我们在一家餐馆吃了饭。那时他看起来还是个毛头小子，但已长得胖胖壮壮了，我玩笑他说：“小树变大树了呢！”他好像说快毕业了，东莞一家房地产公司答应他来上班。不久吧，他就来了东莞，开始上班了，也开始了一个创作爆发期和上升期。
小树是个好交游的人，尤其是他快毕业时和刚毕业时，结交了许多诗歌界的朋友，是个率性爽快的人，有啥说啥，喝酒必醉。诗歌界许多朋友也应该还记得，前两年，在诗歌论坛常可看到他，尤其是与人论争的事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与一些朋友谈到他时，我常带赞赏地说到他的勇气、斗志和尖锐，也稍稍批评过他间或对某些人事言词上的欠妥，但据我的了解，他的心地并不坏，没有恶意和仇恨，他是性情和意气上的一吐为快，写诗的也大多有激烈的时候，且有些话其实许多人也想说，只不过憋着没说而已。他留给我的印象是那么活泼，开朗，阳光，好玩，真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诗歌上也有才气。因为编着一份民刊，我对朋友们的写作比较留意，在诗人聚集的东莞，他是我比较看好的走势良好的几个之一，他的写作正趋成熟。
去年诗友李双鱼来东莞，我们聚了一次，他还是那么豪爽，活泼，快乐，至少，表现出的是这样。他还说，我们可以给他点散文稿子，有机会他可以推荐给朋友的刊物用。
自毕业从学校出来，小树一直比较顺，我和一些朋友都有点羡慕他，有过硬的学历文凭，交际上也吃得开，有一份好工作，两三年就和女友买房了，而我们这些在底层辗转滚打的家伙，来东莞这么多年都仍两手空空，对买房连想都还没多想。谁知道，面对这眼前显然是暂时的坎坷，他就迈不过去了呢？近年来他开始信佛，看来他是真的遇到了生之迷茫。聊天中，小树感叹“生存，不容易”“生活成本好高”，他说佩服我和陶天财面对困难的态度，我告诉他，我是流浪过来的。是的，我是流落街头饿过肚子过来的，坎坎坷坷见惯了，他多少也知道。我还以为他会为此得些借鉴，多些韧性。从他眼下的情况看，生存的压力是大的，但一切的一切，都还不至于如此啊，这也是众多朋友的感觉。从某些事看来，他这个想法似乎早就影子般潜伏在心里。昨晚回来，池沫树向我求证事实时，就说到，他曾与小树坦然地聊过这回事，小树“很直率”“他以前就想到过……”。据说在长达六页的遗书（尚在公安手里）中，小树说到，要大家不要猜测他做这个选择的原因，这里，我也不想多去往细里猜测，这已没有意义。
总之，他是终于因迷茫、厌倦而绝望了。7月31日，他写下了最后一首诗《消失》：“一只鸟，在层云上飞”“他无法穿透，他的力气已将用完”“大地上熙熙攘攘地过往/他们无法飞起，沉溺其中——/幸福和苦痛，在尘嚣中难分彼此”“再无孤独的影子/之后，天空像新鲜的蓝床单”。他选择了对尘世的弃决，对天空的向往。“生存，不容易”“生活成本好高”，他终于松手了。
其实，在这个生存压力逼人的时代，我们都过得不轻松，不快乐。这也是个“上帝死了”之后没有信仰和精神归宿的物质挤压的虚无主义时代，除了生存的困惑，我们也常有精神的困惑，“那样想过”的人也不少，关键看自己怎样绕过。在与一些处境同样不容乐观的朋友的谈话中，我说到：“往终极了思考，人生是虚无的，无意义的，但重要关头，你必须自己找到现世的生之理由，如果没找到，就为活着本身而活着，坚强地活着，就像余华的《活着》，哪怕有时活得像一条狗——还不一定如一条狗；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特别的价值取向和选择，但很多时候，人并不仅是为自己而活，哪怕仅为了亲人，也要活……”说着这些话，我抹不去心中积年的感伤和对生命的冷峻审视。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设法帮助和开导一个南下找工受挫而情绪低落的大学毕业生。其实想想，人之为人，在许多时代，都活得并不容易。抛开精神追求和价值取向层面委实不可苟且的决绝，在还不能放弃之前，一个强者，首先是心灵的强大和坚韧。就像荒原上的狼。
在他的家中，看着他和女友辛苦置下的房子，除了悲伤，我还有愤怒。不就这么宽一点的复式结构的居所吗？一点也不敞亮，囚笼般压抑感赴面，竟就要那么几十万？一月月地掏钱供着，直供到渐趋年老？与其如此，我如挣到了生活资本，是宁愿回到僻远的乡下，住着几间瓦屋。呜呼，为着这个钢筋水泥的栖身之所，暂住这个尘世间的窝，多少人心力交瘁，直不起腰啊。谎言般泡沫般不断飙升的GDP，去它妈的吧！
小树早年丧父，据悉，家中有母亲和妹妹，还有一位年迈的背佝如弓的外婆。他留下的钱还不够他的丧葬。作为诗歌上多年的朋友，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能力给他们一点微薄的帮助。在那边呆至晚上，我感到头晕。直到我和鹰啄天打车返回，他的亲人还没有赶到。今天方知，昨晚很晚才到。我是无法面对他的亲人的悲痛场面的。我想起了数年前兄弟惨死后的父母……而我视力早已很差的眼睛也已不堪再流泪，恸哭。
光阴流逝，物是人非，我已目睹一个个亲友永不回头的离去。如今又一个离去。
人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死者长已矣，生者宜珍重。
写下这些文字，仅在于，除了对一位自己所熟知的亡者表示痛惜和悼念，还有，就是作为亡者的一个生前朋友，此时带着物伤其类心情的朋友，在精神和情感上的减压……
小树一路走好。


2008年8月2日下午



附：吾同树出事前一天（7月31日）与我的聊天记录摘要：

(2008-07-31 11:23:38)   刘大程
小树好，我现在上网较少，恰现在在线，
(2008-07-31 11:24:12)   箭石•小树
[图片]好好，看你博客，知道你大病一场

(2008-07-31 11:24:32)   箭石•小树
那段时间我也很不顺，也病了一阵
(2008-07-31 11:24:31)   刘大程
唉，是的，感谢小树，

(2008-07-31 11:24:36)   刘大程
多事之秋，
(2008-07-31 11:24:52)   箭石•小树
哎，今年流年不利，大家都不容易
(2008-07-31 11:25:08)   刘大程
是的，
(2008-07-31 11:25:52)   刘大程
大家都照顾好自己，身体最重要，
(2008-07-31 11:26:14)   箭石•小树
我也刚缓过口气，还真感谢朋友们的帮助
(2008-07-31 11:26:21)   箭石•小树
对，健康很主要
(2008-07-31 11:27:02)   刘大程
现在上班么？

(2008-07-31 11:27:34)   箭石•小树
失业了2个多月，刚找到一份事做
(2008-07-31 11:27:52)   箭石•小树
还没正式办手续入职呢

(2008-07-31 11:28:18)   箭石•小树
很久没有浏览你博客，刚偶尔看到，很多感慨
(2008-07-31 11:28:30)   箭石•小树
我们也好久没有见了
(2008-07-31 11:28:43)   刘大程
是的，随着时间流逝，心境也有了变化，
 
(2008-07-31 11:29:04)   箭石•小树
我知道你在周溪编报纸挣钱，但不知也有了这么多变动
(2008-07-31 11:29:49)   刘大程
我是做印刷业务（主要针对内刊），没拉到单，
 
(2008-07-31 11:30:26)   箭石•小树
哦。我以为是做设计排版挣钱
(2008-07-31 11:31:02)   刘大程
是啊，包括设计排版，
业务、设计排版、印刷，一条龙，
 
(2008-07-31 11:31:15)   箭石•小树
你给我 的稿子，我转给了编辑，但随着我的离职，也没有了下文，以后能打听到，我帮你问问，小人书那篇我很喜欢
(2008-07-31 11:31:25)   刘大程
一场病耗尽所有小小积蓄，
 
(2008-07-31 11:32:55)   箭石•小树
积蓄空了不怕，健康了，再挣回来
(2008-07-31 11:32:53)   刘大程
主要没拉到单，你知道，我太好静了，拉业务不行，
 
(2008-07-31 11:33:29)   箭石•小树
是的，你的个性，也许做设计最好，业务不好做
(2008-07-31 11:33:54)   刘大程
是的，
 
(2008-07-31 11:34:40)   箭石•小树
[图片]你没有去广州？

(2008-07-31 11:35:19)   刘大程
没去，其实也不想去，后来那边也通知不用去，好像只小琼一人去，
 
其他的都没去，
 
(2008-07-31 11:35:44)   箭石•小树
[图片]哦。
(2008-07-31 11:37:00)   箭石•小树
你最近写的，都很不错，我倒是写不出来了。经历了几个月的坎坷，目前心境也变了，还没有想法可以写诗
(2008-07-31 11:37:35)   刘大程
没有啊，没多少进步，唉，写作这东西，
 
(2008-07-31 11:37:44)   刘大程
是的，要心境，
 
(2008-07-31 11:38:02)   刘大程
先安心上班吧，好好做，你比我们容易混些，
 
(2008-07-31 11:39:48)   刘大程
当然，我自己也太固执，
 
(2008-07-31 11:40:10)   箭石•小树
[图片]我也难的，主要最近身体还不很好，精神劲不很足，缺乏了原来的底气
(2008-07-31 11:40:24)   箭石•小树
你的个性很好
(2008-07-31 11:41:52)   刘大程
人身和精神的双重自由和独立一直是我的理想，  
(2008-07-31 11:42:19)   箭石•小树
我 为了生存，去了这个报社先体验，可能8月份来做事，《文化周末报》，赵元介绍的
(2008-07-31 11:42:45)   刘大程
没办法，也时时反省自己，但有的东西很难改变，唉，
 
(2008-07-31 11:43:03)   箭石•小树
现在为了生存，只好将就，先看看做做事情，换钱养家
(2008-07-31 11:43:26)   刘大程
做什么不重要，自己心里保持底线就行了，
(2008-07-31 11:43:56)   箭石•小树
是的，你说的对
(2008-07-31 11:44:23)   箭石•小树
我2个月没有收入，也是想谋生，先来看看能否干一阵

(2008-07-31 11:44:42)   箭石•小树
生存，不容易
(2008-07-31 11:44:48)   箭石•小树
生活成本好高
(2008-07-31 11:44:48)   刘大程
先解决生存问题，
 
(2008-07-31 11:45:08)   箭石•小树
[图片]是，先解决生存问题
(2008-07-31 11:45:26)   箭石•小树
我还没有你那样的，生存技巧
(2008-07-31 11:45:33)   刘大程
这个社会，你经济上独立了，才硬得起来，
 
(2008-07-31 11:45:36)   箭石•小树
我觉得你和天财都很厉害
(2008-07-31 11:45:48)   刘大程
我是多年流浪过来的啊，
(2008-07-31 11:46:19)   箭石•小树
你的经历丰富，说明你够强大
(2008-07-31 11:47:59)   刘大程
因为多年的流浪生涯，我也习惯了独自面对一些事情，  
(2008-07-31 11:48:31)   箭石•小树
[图片]我多少了解一点
(2008-07-31 11:49:39)   刘大程
人生在世，终归是孤独的，关键时还得靠自己帮自己，
 
(2008-07-31 11:49:57)   箭石•小树
是的，家里还要照顾
(2008-07-31 11:50:11)   箭石•小树
你身体都好了把？

(2008-07-31 11:50:27)   刘大程
差不多康复了，
 
(2008-07-31 11:51:56)   箭石•小树
那就好，健康最重要
(2008-07-31 11:52:08)   箭石•小树
还住院那么久，都不知道呢
(2008-07-31 11:52:37)   箭石•小树
那时候我还在东莞，闲居，都不知道
 
(2008-07-31 11:53:01)   刘大程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
 
(2008-07-31 11:53:51)   箭石•小树
[图片]哦
(2008-07-31 11:54:08)   箭石•小树
你还是安静，包括面临困难的时候
(2008-07-31 11:54:56)   刘大程
漂泊的路上，这些事都是难免的，
 
(2008-07-31 11:56:21)   箭石•小树
[图片]这样也对，但你可以自己调节
(2008-07-31 11:56:47)   刘大程
是的。你快下班了吧，
 
(2008-07-31 11:57:10)   箭石•小树
12点，自己要出去找地吃饭
(2008-07-31 11:57:27)   箭石•小树
我还只是来坐班，体验，还没正式上班
(2008-07-31 11:57:34)   刘大程
哦，好的，
 
(2008-07-31 11:59:11)   箭石•小树
[图片]你呢，午饭自己做？还是和老鹰搭伙？
(2008-07-31 11:59:24)   刘大程
自己做，
 
(2008-07-31 11:59:35)   箭石•小树
哦。
(2008-07-31 12:00:10)   箭石•小树
我前一阵也是，三餐自己随便煮点，那时很灰，没有工作，感到压力
(2008-07-31 12:00:40)   刘大程
是的。你老婆呢，要她好好照顾啊，
 
(2008-07-31 12:00:57)   箭石•小树
[图片]她上班呢
(2008-07-31 12:01:19)   箭石•小树
目前都靠她一点工资撑着，也不好过
(2008-07-31 12:01:20)   刘大程
那晚餐可以改善一下，
 
(2008-07-31 12:02:03)   箭石•小树
[图片]哎，简单，填饱为主
(2008-07-31 12:02:22)   刘大程
也好啊，我老婆都挣不到钱，我一家人就靠我啊，
 
(2008-07-31 12:02:55)   箭石•小树
[图片]你确实不容易
(2008-07-31 12:03:02)   箭石•小树
他们都在家是吧？
 
(2008-07-31 12:03:42)   箭石•小树
[图片]我出去了
(2008-07-31 12:03:50)   刘大程
是的，

(2008-07-31 12:04:10)   刘大程
好的，你去吃饭吧，有空再聊，
 
(2008-07-31 12:04:36)   箭石•小树
[图片][/再见]，以后聊

本贴由作者于2008-8-3 9:11:10修改过

本贴由刘大程于2008-8-2 14:37:04在〖广东诗人俱乐部〗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