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21首
脆弱
我走到又细又长的大桥中间
它似乎微微晃动
水鸟鸣叫
我指缝间的香烟，几乎没吸一口
烟灰漫长而完整
2007、1、12
转折
它一直跟随着我
它是善良的，不声不响，不远不近
不知什么时候
我开始往回走
但没有与它迎面撞上，它似乎消失了影踪
仿佛它从来没有跟随我
一身轻松
又仿佛我弄丢了什么，一桩心事难解
2007、1、13凌晨零时
粗砺
不知是谁将这些粗砺的山峰、岩石
不断地推搡、堆叠
时光太厚，几乎凝滞不动
云南向西的大山中
生命太轻，却沉在厌世之底，不漂浮上来
脚后跟越磨越旧，那样的杀伤力
总是凌厉地对着自己
有时能在蜿蜒的古道上，松影后面
看到一两匹矮种马，耐着性子
2007、2、6
宿县火车站
宿县火车站
多少年前的一点影子
（以现在的叙述口吻）在晃动
田地空旷，那大质量的寂静，没有抹平
它的喧嚷
（其实无声，因为我充耳不闻）
淮北平原
把无言的平坦的难受，兜进我扁扁的腹中
一个少年（以现在的叙述口吻）
低着头赶路
2007、2、15晨
痉挛
我对满天细雨的意见
越积越多
象我这样性格刚烈的人
容不得钝刀
但还是能耐住性子，刀刃在磨刀石上
清脆地磨动，让细雨痉挛起来
2007、2、18夜，接近零点
短制
在我还没有被注意的时候
我就怕被注意
——我悄悄地向一边退避
太多的遮蔽，终于让我不被注意
2007、3、1夜
短制
她将伸出手抚摸我，给我带来颤栗
她还没有伸出手抚摸我
我在她抚摸之前，盲目等待
2007、3、2凌晨
深处的鄂梨
镜子的诱惑，是他意想不到
他无法估量脚下的距离
他甚至反过来怀疑镜外的我们
直到镜面上的一块污点吸引他转过脸孔
从遥远之处抽身返回
他跨出镜子的那一刻，镜子消失
他的表情是羞涩的，而动作笨拙
一切暗下来，而那被切开的鄂梨闪现
——有一层东西仿佛热带之雨在心头聚集
他想，那多象美少女的阴部
他又想，美少女的阴部一定是美的
2007、3、6夜
我不否认
我不否认，我是一个现世享乐者
在沙滩上
我过得愉快
闭捉眼睛，脸孔向下趴在那里
有许多东西被一阵清风吹掉
细纱一瞬间弄得我喉结发痒
并且涌遍全身
2007、3、6深夜接近零
流逝
我已记不清蜕去多少次壳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冲荡、漂走
我说的是时间，但动物们没有感知
因而动物们是幸福的
浮世生活中，懵懂也是多么难得
在流逝中我甚至无法确立自己
无法让自己稳定下来
我敏感、细腻，知道自己的命运
时间也类似于光线，它紧缩，不可逆
我甚至不忍回一下头
2007、3、12深夜接近零时
血肉
乌云的声音真黑,象山一样,拔地而起
而金色的麦浪全都幸福得要死
因为有一线刺眼的阳光
从它们的脸上疾速地摸过
血肉不是就是血肉
没有路,我却看到我的灵魂象一个人影
从那条小径走过来了
2007、3、22
南京
在酒气中
南京终于被轻轻地解散
他们分到了江水，雾气里
我分到一块石头
它那样轻，象一件衣裳
却让我无所适从，你看不出
我的吃力
2007、3、23深夜，接近零时
皮扎尼克
（一幅照片）
她们没有结识海风
云彩出奇的静，她们首先结识的是
自己闪耀的皮肤
也没有结识海水，它们趴得很低
我认识左二的那个
许久以后她死了，但那时她微笑着
一切袒露无遗
又好像心事重重
仿佛代替的是我
——穿越时空，我得以在另一个场合
提前出场
一点哀伤让我渐渐恍惚
2007、4、1凌晨1时
方向
我不是一个热衷旅行的人
我曾在车厢里粗略地
用速度刻划心理默默的变化
时间有时与车厢的方向一致
有时正好相反,显示了它可逆的一面
我在之间飘荡
不同的年份,场景和记忆
交杂、相缠，但都虚幻，一闪而过
我的脚的运动，不受我的控制
它与车厢密切，不可脱离
悠长的矛盾，时间没有让茫然失措的我
安稳地停下来
2007、4、5深夜
贺兰山
人生有许多东西
都象正午日光下马的影子
细节就象马影边缘
马的鬃毛的影子
它们细碎、杂乱，在地上飘荡
并且不真实
我已经穿过贺兰山
它清晰但是虚无，我仿佛没有
遇到过它
2007、4、7深夜
妄想
一面旗帜
其实只是一个半成品
只有与风结合,它的意义才完整
我不借助什么
也没有手段,当有那么一点点妄想的念头时
就一下子跌进疲倦的失败里
2007、4、29深夜
虚幻中的丰实
那种气氛越来越近
大块大块的乌云
正以沉默的方式移动
一种灰暗的力量毫无牵挂
它太高,我不知道乌云深处的神秘之光
来自哪里
现在,它正聚集在我对面楼顶
一排太阳能热水器中某一台的某一点上
灼目,揪心
我的心底已空
但乌云瞬间又给它带来虚幻的丰实
2007、4、30
被动
我在路灯下停留一小会，如果这样做
我留恋的是平民生活
事实上我没有减慢步伐
我向光线弱处走去
但另一杆路灯的光线紧接着套取了我，平民生活
以柔和的手段
我主观躲避
但不得不被动地接受
2007、5、20夜
“我已被碎石搅拌”
（一个战地记者）
他悬挂在树上
——不，只是一条胳膊悬挂在那儿
笔杆上的汗和鲜血
如果这枝圆珠笔还存在的话
一长串零乱的胶卷，大白于阳光的面前
就要被风和硝烟卷走，如果不是被一块碎石压住
其实到处都是碎石
——“我已被碎石搅拌”，如果他还活着
肯定会有这样幽默、俏皮
2007、6、1夜
我没有松开，一直都抱得很紧
我没有松开，一直都抱得很紧
我是说云的影子
从我身上疾速地掠过
但死亡还没有到来，它比云块更加洁白和温和
生活却一直呆在我身后
我即使扭过头去，也看不到它
2007、6、18
一瞬
在时间最深处(更深处我看不见)
在果园叶子最浓密的地方
(那里已离我很远)
在大海最平静之处(那儿可能隐藏着
一条巨鲸)
说着,说着……
——（其实我的喉咙一直没有发出过一个音节）
生命随着一阵风飘来
所谓的凝聚不过是一瞬
我看到它在阴暗中明亮地散失
2007、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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