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啼血的春天》
                                        ――亚夫读诗札记之一
   
    前几天，说了一些有关蔡培国微型诗的闲话，竟感觉有点儿巧舌如簧，按耐不住心尖的颤跳。于是日夜鼓动，像在暗黑的冷夜里寻找一点遮蔽，以度聊赖。近水楼台也好，向阳花木也罢，终归说的都是闲话，也就洗脱了理论的罪名，获取一个读者的名份，姑妄言之。
    我是从他的《大山深处》开始了梦游之旅的，“一朵小花/攀沿着风雨  撑/一抹腥红含笑峰顶的太阳”，而此刻，诗人已到达了峰顶，太阳的光芒照他脸上，像一朵花的惊魂，沐浴在风雨之中，拱起脊梁，等待我的穿越。但我将如何抵达一个诗人的心境呢？当我摆脱凡俗的杂念，于黎明的沟壑间睁开迷离的望眼，诗人已羽化而飞，飞驾一匹私奔的御马，然后，他卸下疲惫的马鞍，静静地坐在草原上，《草原一瞥》“鸟儿飞走了/滴落的鸟鸣/长成了一望无际的草”，他还听到了阳光噼噼啪啪的声音，像细碎的马蹄，伴随着滴落的鸟鸣，洗亮他黑黑的眼睛。顺着青青草，顺着明媚的《月光》，他用心辨析着，是谁？正“从风的花叶间走来/沙沙地/像爱人的脚步在思念里响着”，爱情的脚步如此轻妙，她从来不受翅膀的牵累，贴着风的耳根，蝴蝶的梦，托起思念的脚步，不敢与花间的诗人对话，一任软瘫在倾尽的酒壶旁，散发无尽的芳香。
    我能摸着诗人的心跳吗？现在，寒夜已冷的瑟瑟发抖，拎一盏灯笼，在字里行间，幻化着两行迷茫的路径，不小心就碰上了一棵《古树》，但我庆幸，今夜，我的心和诗人如此贴近，“一颗寂寞的心  高举/衰怨的眼睛/打探春风”，我知道，一盏灯笼不足以照亮，在哀怨的眼睛熄灭之前，春风会带来什么消息呢？秋天漫过季节而来，漫过整整一个夏天，像黑夜中突然想起的掌声，那些枯干了心脉的《落叶》，“细数着密密的纹路/发现  张开的十指/正在远逝的春天里拔节”，对于春天的渴望，已经成为诗人的一块心病，他宁愿是曙光中的蚕，作茧自缚，也要用一根根丝扯开密密的纹路，只要能缚住远逝的春天！
    窗外，大雪纷飞。那些来至天国里的精灵，像急欲逃脱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大雪的更深处，诗人的酒壶已空，火炉伸缩着贪婪的舌头，暖热诗人一冬的黑发。梅，就伫立窗外，仿佛一位深夜造访的圣者，虬结的木杖绕过诗人的肩膀，唱喏一声：景自心造，万象为空，缘犹未尽，又何方去《雪中观梅》！“它是孤独的 又是/幸福的/瞧  那火焰在使劲地开……”
    诗人赏梅犹未回。他是孤独的，又是幸福的，在无法靠近的火焰旁，梅花朵朵，镶嵌在一颗颗寒星的光芒中，静听雪落无声…..
                                       （未完待续）

    亚夫于矮檐诗屋
    2006.12.03


                                           《啼血的春天》
                                          ――亚夫读诗札记之二

    读蔡培国的诗，躲在黑夜的角落里，有时，会深深地感觉到一种精神的磨难。脖颈处，一把生锈的刀子，折不断，擦不亮，冷飕飕直往心窝子里灌。这正是他的触觉，近于迟钝、木呐、锈迹斑斑，滑过自然的边缘，一步一步靠近春天，并在滴落的鸟鸣中弹响古老的剑铗。他是属于自然的，包括他诗的每一个音符和未奏响的无法奏响的来不及奏响的炫动以及弦外之音，他崇拜自然庶几乎到了狂热的境地，像一只鸟，拼尽一生的飞翔，撞向蓝天。
    我禁不住要想起那些磕长头的信者，摇响一串生命的玄铃，顶礼膜拜，用身体丈量着灵魂的长度。打开门或者打不开门，他们已决然地选择了命中注定的方向。难道，它会通向一个诗的国度吗？!
    在路上，一场大《风》“烈烈地/折断了大树的脊梁  却/惊醒小草的梦”，有什么比一棵草更加真实呢，它扣紧大地的手指，指引春天，也直指那些折断的脊梁。好吧，让诗人继续赏梅，假设他空洞的酒壶又重新续满，溢出的月光照亮了冬天，那么让他打开他该打开的门，再向《冬天一瞥》“风呼啸着  一只鸟/哆嗦着叫冷/雪原上  一枝梅花用火焰使冬天站稳”，诗人趔趄了一下，用一朵梅花，支撑住失脚悬空的身子，支撑住一整个冬天的火焰，温暖他的鸟鸣。
    在三月，《桃花》“沉醉在三月的阳光里/像归来的爱人/忘却了冬天的冷雾”，写意，从传统的舞台上撕下一幅白云的冷衫，借得春风三分绿，一把折扇轻轻打开，任桃花恣意疏放。而另《一朵花》“独居一隅/像我的爱情  与蓝天/分享太阳的金光”，闪耀的梦想，奢望分享，诗人的眼睛亮了，无论他走到哪里，他身上的灯都是温和的，从一朵花的羞涩里，他开始准备行装。准备去面对脚下的路，面对头顶上的天空，天空中的《鸟》“默默的对视里/忽然想到  自己/能否给它一个天空”，能否给它一个天空呢？诗人默默地卸下行装，卸下头顶上那片潮湿的天空，那片拧一把就湿透日子的天空，那片每天揪着诗人长发逼问的天空！
    跟着诗人的心迹上路，我知道最终的印证只能是徒劳，就像用脚印翻印脚印，'野地里的草今天还在，明天就丢进了炉里’，不慎落下的只有《种子》“把根插进泥土深处  将梦幻/立在芽尖上/听果实——撞响秋天”，撞裂秋天的额头，然后，将生命的根扯出来，盘盘绕绕，拢住一个虚脱的命。诗人立在芽尖上，立起一个梦幻的芭蕾，压抑一生的种子啊，脱壳而出，跳进一场《春雨》，一场“（一）细细地舒软着沉积一冬的躯体  让我/树一样疯长/飒飒的叶子涨满太阳的瞳孔”；又一场“（二）一夜私语/种子拱破泥土  与太阳/争夺秋天”，诗人的目光越过秋天，越过秋天的额头之上，他看见了太阳，在他摇熠的光芒中，一个丰满的秋天，已擦亮了她所有的嫁妆……
    怎样才能论断一个诗人，怎样才能论断一个诗人的诗呢？突然又想起天国路上的一句话：灭亡的门很宽，路很大，进去的人也多；永生的门很窄，路很小，找着的人也很少。
    我在每一扇门之外，敲不响，也撞不开，只想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并远听着他们脚步的声音。
                                         （未完待续）

    亚夫于矮檐诗屋
    2006.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