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西先生和太太在第二天早餐时惊异地见到表兄疲惫的样子。他看上去像是因为什么伤心的原因,整晚都没有睡过,追问之下,他简单地叙述了他所知道的头一晚的事情。当他形容克劳福德小姐在出门时的态度的时候,伊莉莎白惊讶地叫出声来,但是忍住没有说什么。他又讲到他如何去见姨妈,想从她那里得到解释。他等了好一阵,直到客人几乎都走光了,他才能单独和她一起,但是就这个问题,他很难跟她谈得拢。当问到她是如何对待克劳福德小姐和格兰特太太的时候,她承认她的确是对克劳福德小姐说了很重的话,但后者的态度让她生气。那天晚上她所说的话都是没有错的,她确信克劳福德小姐是一个最不受欢迎的人,她根本不应该邀请到家里来。
“我的天!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伊莉莎白叫道。“你说什么了,罗伯特?”
费兹威廉上校回答说他抑制住了自己,但不是容易的事。他的姑妈不能改变看法,只是说克劳福德小姐和她哥哥对伯伦特家族所做的让人震惊的行为,又说这些事情虽然只是她听到的,但在伦敦肯定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她的侄子说,那个哥哥也许做了什么,但克劳福德小姐是没有罪过的。可这对她没有一点效果,她不认为她是听了没有根基的流言蜚语而攻击和侮辱了自己的两位庭上之客。
“这更让她比任何时候都生气”,费兹威廉继续说:“她说那不是流言蜚语,而是一个确凿的事实,虽然她明显地保证不能透露消息的来源,但是佛拉尔斯的名字被提到过。于是我肯定了我所猜测到的这个可恶的事由的来源了。”
“这真是糟糕透了,”达西沉重地说:“我们非常痛心。我为你感到遗憾,费兹威廉,更为克劳福德小姐和她的姐姐感到遗憾。我不认为这件事能够解决,姨妈方面的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的道歉都是没有用的。为了克劳福德小姐,最好尽量不要提起。佛拉尔斯一家会挑唆其中,但是她的朋友会做出分析而不加理睬的。这个故事里面真实的成分不多,应该是吧?”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任何有关的事。”费兹威廉说,但是伊莉莎白很急迫地加进来说:“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从安·温特伍斯那里听说了这件事。我没有提到过,因为重提这种事是没有意义的。克劳福德小姐的哥哥的确和华斯伍斯太太私奔了,她本来是伯特仑小姐。在她结婚以前,他曾经对她很不好,先是获取了她的感情,又没有要娶她的意思。克劳福德小姐跟这个家庭的人是朋友,特别是他们的两兄弟之一,比较年轻的那个伯特仑。他对她有意。自然地,离婚的丑闻使两个家庭关系破裂。我想不怀好意的人们可以以此为由怪罪玛丽,但我认为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温特伍斯太太知道这件事?”达西问道。费兹威廉上校看上去不大关心这些,他站起身来,离开了食不知味的早餐。
“因为他们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位海军军官,叫帕里斯的年轻上尉,跟伯特仑一家也有关系。他的姐姐和其中的儿子结了婚。实际上这个女孩儿是在孩童时期就被这个家庭收养的。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我想佛拉尔斯是昨晚从叶茨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要问问安·温特伍斯。”
“你知道我的意见,就是,越少谈论越好。”达西说。他走到窗前,把手放在表兄的肩上,亲切地说:“不要太伤心了,我亲爱的伙计。至于克劳福德小姐,等她消了气,会看到这不是你的错,格兰特太太看上去是一个讲理的女人,给她时间思考,就会做出适当的反应的。”
“我希望如此。”费兹威廉上校回答,但是从他的声音里,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希望。
“我希望我们可以多呆上一、两天,为这件可悲的事情做点什么。”伊莉莎白说:“我们也许应该推迟出发。”
“不,伊莉莎白,我们不可以这样做,这样是不明智的。”达西决然地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说服姨妈和这两个女士和好。如果我们自己或者罗伯特要去表示什么的话,我们最好稍后再做。另外,罗伯特,你和姨妈是怎么样的情形?”
“我恐怕我们最后都很生气。”费兹威廉说:“我们争吵的那么厉害,这是难免的。我才不在乎这些,现在她知道我站在克劳福德小姐一边,她是不会想见到我的。”
“虽然你这样说,达西,我认为我们可以帮上一点忙。”伊莉莎白插进来说:“让我们把车取消了吧。我们可以跟屋主说我们会呆到星期一。”
费兹威廉请求他们不要因为他做出如此不方便的安排,达西也不愿意在这一刻改变他的计划,当马车到了门前的时候,伊莉莎白虽然很不情愿,但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她觉得当初不应该说服克劳福德小姐去凯瑟琳夫人的晚会,那么这个事情就不会发生。在做出发的准备的时候,她在头脑中盘算着与这件事有关的人离开巴斯之后的种种计划。当所有的事都打点好了,行李都上了马车,她和费兹威廉上校一起走到楼下,一边说着安慰和鼓励他的话,并保证说在停下的第一站就写信给克劳福德小姐,她还叮嘱他要耐心地等待,玛丽在这个对她来说很痛苦的事件之后的一段时间不想见他,但不要因此而泄气。他保证说他不会放弃希望,但是害怕这件事已经使他前功尽弃。“你真好,伊莉莎白。”握了握她的手,他说:“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对你我都是感激的。但我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她从来没有对我另眼看待的理由,现在,又有了这件糟糕的事情,希望更加渺茫。”
伊莉莎白再次地请求他看得更乐观一些,她和达西随后开始了漫长的回程。他们的表兄,跟前来送行的摩兰徳先生交谈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沉浸到他对克劳福德小姐的思念中去了。说真的,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心里。他的渴望现在又被保护她的名誉不受到威胁所代替。虽然有达西夫妇事先的劝告,经过长时间的考虑,他仍是决定首先到佛拉尔斯那里去,如果必要的话,去见叶茨先生,要求散发这些流言蜚语的人收回他们的话。他不指望像一个捍卫玛丽的武士一样,除非她温情地赋予他这样权力。但是他做为克劳福德小姐的朋友,凯瑟琳夫人的侄子,无论如何不能对前一晚的侮辱视而不见。跟姑妈的争辨虽然没有结果,他认为他起码应该这样更直接地把谬误纠正。
他马上动身去了佛拉尔斯的旅店,安·斯蒂尔曾经给了他一个地址,要求他前去拜访而他没有去过。当他被带进房间的时候,他前来的目标之一就在眼前。叶茨先生正和佛拉尔斯夫妇和斯蒂尔小姐坐在那里,费兹威廉既没有跟他们握手,也没有坐下,就用一种尽量镇定的语气,对佛拉尔斯夫妇和叶茨先生说他要求他们马上无条件地收回他们对克劳福德小姐的任何诽谤,并到凯瑟琳夫人那里去澄清不实的指责。他小心地尽量不多提克劳福德小姐的名字,不去要求他们直接向克劳福德小姐道歉,因为他觉得他不应该代表她做出这件事。而且把这一切解释做不是因为不利的言论,而是女主人给她的侮辱,深深地伤害了她。他发现事情比预想的容易。他的话立即在听者中引起了混乱,他觉得有点可笑,心情也随之轻松了不少。罗伯特·佛拉尔斯夫妇和叶茨先生都没有反驳。他们都有一种喜欢随意发表议论、漫不经心又缺少内涵、喜欢留心鸡毛蒜皮小事的天性,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还算是有着可以接受的幽默感。在这个时候,事情对他们来说过于严重,面前有一个非常生气的绅士,正以一种威严的态度对着他们,他们只有极尽全力地辩解和否认,表示着遗憾,竭力摆脱对这件事的责任。罗伯特·佛拉尔斯,除了很有兴趣地听过这个故事之外,没有任何责任,但不久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她的妹妹捣的乱,她们两个又被叶茨先生质问为什么不遵守保证把这件事说到凯瑟琳夫人那里。安·斯蒂尔经不起这样的攻势,特别是她爱慕的费兹威廉上校在场的情况下,她就找到了最方便的办法,哭了起来。但是露西很坚定地自卫着,宣布说她只告诉了凯瑟琳夫人她有权力知道的。因为无疑地,如果叶茨先生所说的一半是事实的话,夫人是绝不会接待克劳福德小姐的。这样话引发了叶茨先生的辩才,他以一种从容可掬的态度,否认他所说的对于克劳福德小姐有任何诋毁,申辩说他一直把她做为一个女士而尊重的,她哥哥的错误不是她的责任。至于埃德蒙·伯特仑,人们都认为是他,对她不好的。“跟她一直在一起却没有向她求婚,我们都不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的。”
费兹威廉指出他不想知道任何详情,他来这里只是因为凯瑟琳夫人因为听到的事而给了她的客人非常不公平的对待。“不公平”是他选择的最强烈的字眼。因为这一点,为了所有的人的缘故,让她的想法从错误的印象中解脱出来是极其必要的。叶茨先生明确地表示,他很愿意到凯瑟琳夫人那里,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他全心全意地支持费兹威廉上校要佛拉尔斯夫妇同去的请求。佛拉尔斯先生看看朋友,又看看太太,很生气又很不自在。露西生气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是叶茨先生迅速地恢复了他漫不经心又健谈的样子。只有他一个人送费兹威廉上校走到门口,用大量的微笑和鞠躬送他出门,并保证他会在一、两天之内告诉他会见凯瑟琳夫人的结果。叶茨先生是那种不会让事情把他搅乱很久的人,他也许还会期望着做为一个领头的角色见到凯瑟琳夫人。
费兹威廉上校往回走,带着微笑回味着在那间屋子里时他们之间的相互指责。他又担心自己做的这些于事无补,因为他的姑妈更热衷于相信第一个印象而不是第二个。现在全部都决定于他自己对玛丽和她姐姐的影响力了。他能否在某种程度上对她所受的伤害成功地请求赎罪和谅解。他没有这样的自信。他带着深深沮丧的心情向她们的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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