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
圆子
我是为圆梦而来的. 这梦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说是弹指一挥间。其间经历过多少酸甜苦辣，岁月无情地在我这个当年的小知青脸上刻下道道皱纹，而时间老人也忙碌着给我颁发了 “妈妈”、“外婆”、“奶奶”等“证书”。今天，我拎着另一张“洋插队证书”回到阔别了三十五年的山村。
久违了的村庄! 我居然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它。山路还是那条山路，村庄还是那个村庄。我踏着当年上山下乡的小路，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伟大领袖”的一声“伟大号召”，把我、我哥及所有的“老三届”的“大学美梦”砸得粉碎，接着，又无情地把我们这群无奈又无助的学生扔进了偏远、生疏的小山村。当时只会读书、不善做家务事的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孤独人生旅途。记得我当时给爸妈的第一封信中写道：“汽车把我们扔在一个好远,好远的山村就跑了，这里除了山还是山，我呢，这几天除了哭还是哭”。不是吗？我当时就那么不顾影响、不顾害羞地尽情地哭了一星期。后来我才得知妈妈在家也躺在床上哭了一星期。
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山村里善良的村民们一点一滴地温暖着我那孤独的心。他们这家送来柴禾，那家送来菜蔬，陪我聊天，伴我出工，手把手地教我各种农活，一步一步帮助我度过生活的种种难关，跨过人生的坎坷。记得回城的那天，乡亲们都到村口来送我，望着他们质朴的脸庞，我难过地哭了，哭得好伤心啊。两年的插队生活在我的一生中并不算长，但是，它对于我是那样地刻骨铭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一直没有机会再回到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小山村。
三十五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回来了，回到了这个小山村，看到了我一直思念的乡亲们。这是真的吗？过去无数次的梦, 曾经多少次把我带回了这个小山村. 我搞不清这是梦是醒, 我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生痛！这才确信眼前是现实而非梦幻。 一如当年的热情，乡亲们认出我这个游子后纷纷过来相聚，相叙。变化太大了! 这就是当年我曾经抱过的那个光屁股小男孩吗? 如今已是过了而立之年、英俊魁伟的乡民政局长。 他殷切地向我介绍眼前一大帮我不认识的新村民；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婆, 步履有些跚蹒地向我走来, 多么熟悉的面孔! 哦! 这不是当年在县里都小有名气的, 意气风发的大队妇女主任吗? 那年要不是她豪气助人地与公社书记交涉, 把泪流两腮的我从那冬天大雪封山, 夏季空气稀薄的羊古脑村山顶上接到山下的这个离公路较近的村子, 那我的路会更艰难。如今，蹉跎岁月无情地在她脸上深深地刻下了数不清的皱纹，要命的老人斑更肆虐地占据了她当年姣好的面容。她用颤抖着的双臂一把抱住了我, 笑着, 可眼泪却顺着她脸上的皱纹静静地淌着:”我这不是梦吧?” 有多少要说的话儿哟! 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哪! 她一边和我聊着, 一边吩咐媳妇儿去杀鸡, 做饭. 丰盛的晚餐把我们带回到那逝去的岁月……阿婆也死了，那位曾经最疼爱我的老人, 经常背着她那吝啬的媳妇儿, 今天送来一碗粥, 明天送来一把豆角。有时还送点荤菜 – 干老鼠肉. 饥不择食的我们, 当时哪有挑剔的权利, 有的只是感激不尽的目光。 灼眼的阳光把我从那香噴的干老鼠肉中拉回到现实的村庄. 我捏着口袋里预先准备好给她老人家的红包，喃喃道：阿婆，我来晚了啊！
淳朴的村民们脸上绽放着憨厚的笑容，这笑容让人感到那样地亲切, 那样地踏实。在和乡亲们的谈叙中我粗略地获知了我走后村里的情况。三十五年，不短的岁月，但是，对于这个小山村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大家都安于现状地生活着，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着。村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拆了几栋旧屋，砌了几栋新房，死了几个老人，多了几个新生。山, 还是那座山，水, 还是那条水。他们大都不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既不知道电脑与电视机的区别，更不知道国际网络是啥玩意儿. 就如我们三十五年前刚到此地时，乡亲们连火车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一样。
我走了，带着圆梦的兴奋，也带着伤心和遗憾离开了我当年的小山村。我伤心我的乡亲们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依然贫穷，依然无知，我遗憾没能多留几天，去我曾经放过牛的山上转转，去当年挑水的井边看看，我甚至、甚至没去阿婆的坟上祭拜一下，我就这么匆匆地走了。
梦圆了，我多少有些感伤，有些叹息。假如我还没有离开那个小山村，假如我还在那里生活，假如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假如我……我心中充满了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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