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元旦的交往
都说，忘记意味着背叛，可是，记住就能够填补人生的空白吗？那些曾经忧伤的，暗淡的，在岁月的深处明明灭灭的往事，不能忘，也不可忘。
十二月的天空，已可以看见零星的雪花了，忙碌的互联网上，许许多多的人在做着2004年的总结。想一想，2005年的元旦就要迎面而来了。
时间，大概总是这样的吧，不管你是否愿意，就强拉着你走进一个个季节，一个个节日，及至募然回首，才知道，云已遮断归途。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元旦就在我的生命之间划开了一道分水岭，尽管这样的划分有些遗憾和无奈，但是1986年的元旦还是深深地走进我的内心，成为一个界碑和符号。
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景。风有些冷，大概是刚刚下过雪的缘故，天空中的阳光显得软弱而无力。我把手揣在厚重的肥大的棉衣口袋里，缩着脖子躲避着内心的不安和茫然。母亲做的棉鞋，使我与异乡的土地有一层薄薄的隔阂，可是雪的寒冷却使我麻木，以至目光也是萎缩的和空虚的。就那样跟着父亲走进一家小小的百货商店。商店里是温暖的，琳琅满目的商品似乎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它们的光辉，它们的世界始终使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我不相信自己在一夜之间就远离了故乡，也不相信在经过了考试和体检之后就要参加工作了。一切就像一个长长的梦幻，摸不着现在也看不到未来。书本和课桌远去了，黄土和平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陌生的山脉和崎岖的山路改变着我走路的姿势。我能说些什么，又能改变些什么？有时命运是很脆弱的，一个偶然的因素就可以制造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而我正走在这样的路上。
父亲的目标是明确的，几番挑试之后，我的身上就多了一块手表和一双皮鞋，两者加在一起刚好差五分一百元钱，九十九元九毛五分，多么残缺的一个数字啊，它就像外面刺眼的白雪，使我晕眩。好在我记住了元旦，1986年的元旦啊，横空出世的一个偶然，我不再读书了，我成了一个城市里的游荡者，我有自己的房屋，可是却找不到家。
如今那双皮鞋，没坏，但小了，看来是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而手表，在经过磕碰摔打以及火烤水浸之后，终于显出英雄迟暮的老态，直至秒针和时针保持了一个永恒的姿态。也许这些就是岁月的痕迹吧，它带走的绝不仅仅只是二十个空洞的年轮，我的丰满的青春，我的饱满的血肉一起被它卷走了，只留一点点珠丝马迹让我们回味，缱绻。
92年的元旦，一个人正在家里读书，一个远方来的教授不期而至。在我的小屋里，我们深深地交谈。岁月已使他的两鬓斑白了。“元旦快乐”，教授的笑容给我一种时光凝固的感觉。“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来得及”。我无法拒绝教授的笑容和目光。那是力量的源泉，是沉沦者惊醒的讯号。我知道，人生一世，要想充实地活着，就得不断地去追求去奋斗，即便是失败了，也不失一种洒脱和快乐。那个元旦，送走教授，一个人站在窗前，尽情地呼吸着新春的气息，我忽然发现，由元旦抛出去的轨迹都是乐观和从容的，不管你是谁，站在元旦的起点上，不怕你不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97年的元旦，我考虑可以成一个家了，也算给望眼欲穿的母亲的一个答复。那样的一个年龄，在我的周围已经有一些异样的目光了。其实我并不是故意拖延着，而是曾经的设想和打算在一次次的碰壁之后已使我失去了成家的兴趣。本来就孤傲的性格里面又加进了一些愤世嫉俗。我无法改变自己，曾经渴望着的幸福只好一次次付诸东流。后来证明我的一些做法是错误的，一个人是孤独的，也是渺小的，在广阔的大千世界里，一个人的执着是多么的可笑和可悲。在那个元旦，母亲用红布包好两万块人民币，那厚厚的一沓啊，是我用几年的汗水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在饭馆里，在酒气和喜笑之中，一笔简单的交易就完成了我的终身大事。我常常想，如果爱情里加进了其它的条件，还可以称其为爱情吗？没有人告诉我，因为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个爱情都是这样的，没有人提出质疑，也就顺理成章。我改变了自己，因为我想到了我的1986年，同样的情形，同样无形的命运之手，因际遇而改变，因改变而际遇。
今年的元旦，如果不是那么多的人在写着自己的年终总结，我几乎也可以一带而过。但实际上，2005年的元旦需要记忆的东西很多很多，我想至少应该有一个叫通知书的薄纸片正向我飞来。86年的离别和心痛，92年的惊醒和崛起，其实只是为了这样一个梦想的夭折。几年之后，我想在我学历一栏的表格中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填写上两个字：大本。多么耀眼的字眼啊，又多么自卑的岁月，竟然在2005年的元旦给我一个暂时的了断。兴哉，酸也。
透过2005年窄窄的门缝，我依稀可见我的2006，2007，我不知道到那时该是怎样的岁月，那书页一样的元旦还能给我增添多少值得记忆的记忆？
（2004121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