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趣 文/蕭振
兒子的同事養了一隻沙漠龜。他討的非洲女影星老婆到了美國他家裡看到這隻沙漠龜不喜歡,他忍痛割爱送給我兒子,說是半年前才出生,在寵物店花八十美元買的。 沙漠龜來的時候趴在一個大玻璃缸的綠色海綿墊的木屑上,乒乓球大,黃褐色,龍眼核大的腦袋瓜,疙疙瘩瘩的皮膚很難說美,米粒大的眼睛黑溜溜的倒還有神。龜背上一個個三邊形、四邊形、五邊形的框框連接一片,每個框框裡面套著大大小小的框框,好像一幅圖案浮雕。我們給這沙漠龜起名“龜田”,没有性別歧视,隨便起的名字。和龜田一起來的還有一包一粒粒指頭大的龜糧,一瓶微量元素水以及一塊巴掌大的電熱毯。 冬去春来,龜田茁壮成长。夏天是她——權用她稱——生氣勃勃的時候。正午左右,龜田常常沖著一壁玻璃前沖後突,鬧得噼啪作響。黃昏我堵住所有我認為她能鉆出去的地方放她到後院溜達,舒解她正午就開始的興奮。她或高視闊步或款步姍姍嫋嫋婷婷。人家遛狗我溜龜。有一次龜田後面兩尺外跟來了另一隻放養的巴西龜——龜野。龜田懵然不覺施施然走,和龜田大小相仿的龜野先是停住腳步,大概為「他鄉遇故知」驚住了,幾秒鐘後,龜野突然發力向龜田沖去。我們以為有好戲看了,不曾想龜野沖到龜田身邊卻猛然刹住,伸頭特意嗅了嗅她的尾部。我們等著有進一步的親昵動作。不料,龜野一扭頭橫刺里就蹿走,大有「非我族類,不予為謀」意思。可歎龜田依舊懵然不覺,我行我素。 我訓練龜田大小便。兩三天一次,我讓她四腳朝天躺在草坪上往她肚皮澆水。頭幾次龜田探頭縮脖搖擺龜尾四腳亂蹬不知所措,我不管,偶爾她翻了過來,我又把她翻回去,直到她方便了為止。以後只要溜龜時候翻過來澆水,十有七八大功告成。我訓練她和我交流。每次溜龜的時候,我把她抓起來肚皮朝我臉前,她搖頭晃腦,我對她擠眼叫龜田。幾次之後,我擠眼叫龜田她也懂事的對我擠擠她的米粒大的眼睛表示明白。我漸而摸她的腳掌,一開始她驚恐地一下縮起腳,後來隨我觸碰。我得寸進尺摸她的腦袋,此處非同小可,她敏感得像觸電一樣瞬間緊緊把腦袋縮進龜殼,不露縫隙。但是,習慣之後,她也不拒絕了。現今提倡綠色生活,動物保護,我也不把龜田當做豉油辣椒醬想點就點,我只是希望雙方來點互動交流。我繼續努力,想出按摩一招,我觸碰她的頭的時候,順帶由頭摩到後脖。果然,龜田眯細著眼睛非常受用,還儘量伸長脖子享受。呵呵,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動物一樣。 溜龜也有沮喪時候。有一次,我們沒有跟緊龜田,想找她回家卻不見蹤影。菜地、石旁、樹腳、花叢……遍尋不見。再找第二遍也沒有,認真到撥拉開草叢、菜葉,都沒有。最後,不得不和家人宣佈——龜田離家出走。整個晚上和第二天早上心裡好像少點什麽,直到中午看到她大搖大擺走在院子地上,才鬆了口氣。剛要和她說下不為例,卻想起她不過是龜。 天地化物,厚薄不均,精妙混沌共一世。人說自在,龜不會說,卻清靜無為,寒日冬眠,暑日漫步,怡然自得。 時間瘦得從寬寬的指縫間飛快溜走了,兩三年時間龜田長到巴掌大,玻璃缸有點難為她了。我為她自己動手做了木結構兩尺見方的“龜苑”放在後院。一個夏天 正式和家人宣佈龜田喬遷“龜苑”放養。龜田自由自在了,睡覺睡到自然醒,走路走到沒人管,優哉游哉。我有時候都不知高貴卑微所以。張愛玲說,「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裡,然後開出花來。」喜歡一隻龜,我想也會卑微,卑微到塵埃裡開花可能沒希望,悄無聲息到翠嵐綠漪裡還行。當然,喜歡眾生也會卑微,卑微到偉大。 可是“龜苑”鎖不住龜田的心。有時候,一連幾天她乖乖回去教人愛憐。有時候,一連幾天她在墻旮旯樹叢裡另覓新居席地而臥讓人思疑。只要她從心所欲不逾矩,我也不管不問了。 我只是間中喂喂她給她補補身子,抓她洗澡,擦擦污垢。當然,洗澡時我還抓她起來肚皮朝我臉前對她擠眼叫龜田,讓她也對我擠眼表示沒忘記。 據說沙漠龜長到七八十磅,龜趣小有小趣,大有大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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