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萧振老师作品
               

        3、守护父亲
                    2010年6月16日

    梦中我好像听到父亲含混地嘟囔，赶紧掀起被子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对面父亲的病床。父亲还在沉睡。静脉点滴的小玻璃管里，药液规则下滴。挂在床下的引流瓶里的引流液变淡红了。我舒了口气，披上棉衣坐在床沿守护父亲。
    我佩服父亲的顽强精神。他以八十三高龄做前列腺切除术，和他既往的磨錬分不开。父亲幼年丧父，祖母独自带大子女四人。她常常教导父亲他们，人穷志不能短，穷骨头也要打响鼓。她叫幼年的父亲用一个畚箕装上沙子，拿竹条在上面学写字。自此，父亲开始了他一生的磨錬。青年时期他自己更书写“磨錬出精神”的座右铭，镌刻在一个端砚盖上。就是这种精神，父亲不论是为人师表、从军参政，不屈不挠，俯仰无愧，心照汗青。于公，人称“廉伯”；在乡，人称“萧头”。
    护士半夜巡房了，蹑手蹑脚却还是惊醒 了父亲。父亲轻点下颌，对护士微笑一下。每逢小时候父亲带我看病打针，我嚎啕大哭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微笑。笑我稚嫩？笑我没磨錬？每逢我因为淘气给母亲打，钻进床底，父亲就是这样微笑叫我出来。父亲，您的微笑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您的微笑遐迩闻名。乡亲们因为您和母亲的微笑，把我们家看作会馆，来了就住，住够才走。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因为您和母亲的微笑，请以援手，您们来者不拒，助人为乐。
    父亲的手动了一下，我怕针头歪了，忙去扶正。大家都说父亲做任何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我理解是您的精明和淡泊名利，因此您有“廉伯”美称。母亲常常说，您一辈子帮人家剥柑子，把剥了皮的柑给人吃，自己从来不吃。不提您帮助了多少人，不提您帮助了多少次，就说改革开放初，我亲眼看您带海外亲朋好友找名画家画画，您一次都没有为自己留一张，现在这些画少说都百万千万以上。“萧头”的美誉，乡亲们不是平白无故给您。
    联翩浮想中，天亮了。父亲要洗脸漱口，我拧了一条热毛巾帮父亲擦脸。我小时候，父亲工作很忙，早出晚归，回到家也还有很多人找他，但他总会督促我们晨起喝盐水，注意到我们头发长了该理发。八个子女的家长会，父亲独力承担。我清楚记得他在我的班家长会上娓娓而谈。每个期末老师给我们的评语，他必细细斟酌，既表扬也批评。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人家是严父慈母，我家是严母慈父。 父亲从来没有说教式训育，他以身作则，黎明则起，捅开煤炉熬粥，然后打太极。天天如此，从不间断。我坚持冬泳几十年，是父亲的影响。身教胜于言教。我以父亲为傲！他一生都在磨錬，“磨錬出精神”。
    宋刘黻说，“四十年来父子情，吁嗟今日任飘零。”我守护父亲，守护父子情。

        

                     4、父亲的粥
                       2011-4-20



   五十年代，每天早晨餐桌上都有一锅粥。天冷，锅旁是一摞碗和汤勺；天热，锅旁是七、八碗盛满的粥。

    粥是白粥，佐以腐乳、咸菜、豆腐…… 有时候白粥变黄，我知道今天吃鸡蛋粥了。偶尔，吃吃猪肝、粉肠粥，糯米麦粥，眉豆粥……

    这锅粥从来都是正点出现，这碗粥从来都是凉热适口，白粥软糯、鸡蛋粥香滑、猪肝、粉肠粥鲜美……

    这锅粥是父亲熬的。他每天黎明即起，拿掉煤炉上面封炉的铁块，打开煤炉下面的炉口，换上一个新煤，再洗米下锅，熬粥。然后，他开始练功。寒来暑往，坚持不懈。有时碰上煤炉灭了，父亲还得清干净炉膛，重新放纸片、柴枝引火起炉子。烟熏火燎，无怨无悔，几千个早晨如一日。有一次，他让开水烫了脚，还坚持一跛一跛地熬粥、练功。

    父亲的粥，推陈致新，利膈益胃，是父亲深邃的爱心、无言的教诲。“爱子心无尽”。

    父亲的粥是我对父亲眷眷的念想，这种念想与时推移，与日俱增。父亲的粥是我对父亲孜孜的学习。“磨錬出精神”是父亲的家训，他从不挂在嘴上，只是镌刻在墨砚盖上，只是随时随地以身作则，只是事无巨细作出榜样。熬粥是一件小事，几千个早晨如一日地熬粥，体现的就是一种精神。

    我至今吃着粥，眼里，心里都会浮现出父亲的形象。

     粥字从两边扯米造成。心是乙部三点。两扯三点，父亲就是这样扯大我们，点醒我们。



                  5、妈妈的汤
                    2011-7-23

 

    六十年代，晚上经常要政治学习，我下班回到家，灶台上经常有碗汤，煤炉的余热和盖住碗的碟子，让汤总是温温暖暖。

    汤四时不同，春清淡，淮山、芡实、苡米煲排骨…… 夏甘凉，萝卜猪骨汤…… 秋生津，豆腐鱼汤…… 冬滋补，雪耳猪骨汤…… 有时候仅仅是冬瓜煲萝卜干，或者干脆就是梅菜干切碎冲入开水。

    汤是妈妈做的，妈妈依晚上回家人数留的。汤四时不同，相同的是妈妈的心。她含辛茹苦养育八个子女，每天清晨对着半个浴缸的衣服，弯着腰，一件件打洗衣皂、一件件在搓衣板上搓。半个浴缸的衣服搓完了，重新换浴缸水一件件洗一遍，再换水一件件洗一遍。阳台的晒衫竹每根长三米多，每天早上妈妈要晾出四、五根晒衫竹的衣服。几十年如一日。妈妈是我们家的总管，爸爸的贤内助。她不时和爸爸出谋划策，爸爸的两个美称，萧头、廉伯，也有妈妈的功劳。她一直说爸爸一生只会给人家剥柑，从来不会剥了给他自己吃。这话夸奖多于怨懑，也暗藏她的睿智和胆色。妈妈宅心仁厚，但凡乡亲上门，不分尊卑、人数，长包吃住，一直住到客人自动离开，从来无怨无悔，不管自己家庭经济好与不好的时候都一样。我们兄弟姐妹说，我们家是有实无名的大埔会馆。妈妈和爸爸一样总是以身作则教育我们。爸爸的“磨錬出精神”的座右铭和妈妈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骨子里潜而默化。妈妈冰雪聪明不单在为人处世上，她的烹饪技术一流。客家菜、客家特色小吃，她都做得头头是道、风味十足。她也会做豆腐乳、麦芽糖等等。她看一眼毛衣的花式就会织出一模一样的；她看一眼箩筐小鸡就会估出有多少。她还会看小伤小病。

    汤字从“水”从“昜”。“昜”意播散，也是妈妈的爱心播散。 妈妈的爱心溶在汤里，喝着妈妈的汤，幸福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