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小城静悄悄－－2008圣诞耐奥斯之行小记[/ALIGN]
[ALIGN=CENTER]依林[/ALIGN]
在一年皆夏的狮城住久了，对圣诞的记忆都是热烈喧闹的。移居旧金山东湾，2008圣诞，没有安排远游，没有呼朋唤友，陪伴家人之外，只想到附近走走。
清早临一泓清洌的湖水读书，书中几次提及著名的喜剧表演艺术大师卓别林。猛然记起，曾经过无数次的小城耐奥斯（Niles）似乎与卓别林很有渊源，我当下决定，去探访这个邻近的小城。
车，蜿蜒穿行于耐奥斯峡谷中，悠然而舒畅的弧线。对开的两条车道上，车稀稀疏疏。两旁尽是挺立着一直高上去的山峦，被浓绿茂密的树木结实地包裹着，一派层峦叠嶂的气势！天，格外爽朗透亮，不出一个小时，耐奥斯绘着卓别林头像的城牌就赫然醒目地迎接着我了！
贯穿整个小城的是耐奥斯大道，并不十分宽阔，却平坦结实。道路两侧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店铺，大多是单层的，店铺的格局和门面仿佛都有了些历史，且这些历史的痕迹似乎都被精心保留着。店铺和居民住宅一样，点缀着朴素温馨的圣诞装饰，安安静静，没有奢华的声色。
兜兜转转，我发现这个小城中有许多售卖古玩和复古式礼品的小店，橱窗里大都各出心材地摆置着和卓别林有关的物品。有的店还在门上、窗上和额匾上刻画着卓别林的形象，甚至有的还在店的外墙上绘制着大幅的卓别林壁画，即使和电影不搭茬的小店也显眼地打着卓别林的招牌，比如花店、酒吧、 餐馆。一家临街酒吧引我驻足，在我前后打量酒吧门口卓别林塑像的时候，酒吧的主人出来，朗朗笑着，热情地向我介绍卓别林，还主动要我和“卓别林”合影留念，酒吧里有三两顾客，也闻声过来迎合，听得出他们对卓别林情有独钟，并引以为荣。
这里究竟和卓别林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知道卓别林曾在美国发展演艺事业，但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和耐奥斯有关联。酒吧的人体恤我对卓别林的热衷，说：在耐奥斯的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卓别林！他们笑着指给我不远处的“耐奥斯埃森内无声电影博物馆”（Niles Essanay Silent File Museum）。我急切切赶过去 ，等红灯的时候，看见博物馆建筑上一张卓别林的黑白阔幅画依着院内的墙静静立着。
博物馆里极其安静，一台古董般的黑白电视正播放着卓别林的黑白喜剧片。一位身材魁伟的男士迎上来，面带笑容，语气轻和，很是温文儒雅。在他的带领下，我在这个算不上大的博物馆里竟然参观了将近三个小时！
博物馆大体分为三部分：大堂、小影院、展厅。
博物馆大堂里玲琅满目的是关于上个世纪20年代左右埃森内公司拍摄的电影和旗下演艺人员的海报、明信片、以及书籍光盘和此主题下的纪念品，卓别林的尤为丰盛。2元5美元，买一本《Historic Niles California Walking Tour》，薄薄的一册，附着简笔地图，耐奥斯小城中的大景（更可称为“老景”）一览无余，简明扼要。我这才知道，耐奥斯果然是个有历史神韵的小城：开始与1850年间，曾一度因拥有加州最大的苗圃（California Nursery）和美国最大的玫瑰种植园而闻名。最让当今的耐奥斯人引以为荣的是1912年红极当时的埃森内电影公司来到耐奥斯建厂制影以及1915年卓别林到耐奥斯为埃森内工作。埃森内电影公司在四年的时间里于耐奥斯成功拍摄了三百多部西部片和许多喜剧片，而卓别林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十五部电影的演出！其中五部在耐奥斯拍摄：《深夜外出》、《冠军》、《在公园里》、《计程车上的私奔》和《流浪汉》，最著名的是《流浪汉》（The Tramp）。
真是不敢相信这部我熟悉已久的电影就是在我穿行多次的耐奥斯峡谷里拍摄完成的！而这也是卓别林在耐奥斯演出的最后一场电影，在拍摄接近尾声的时候，耐奥斯的人们几乎都知道他要离开了，卓别林向往的是大都市的生活。果然，拍摄结束，卓别林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卓别林在影片中步行于耐奥斯峡谷的背影就无声地镶嵌在木质相框里，在桌上静默着，旁边陪伴着的是他当时的恋人艾迪娜回眸微笑的照片。了解卓别林传奇但曲折坎坷一生的人，此时会感慨：头戴一顶大礼帽、脚登一双尖头大皮鞋、手持一根细拐杖，紧绷的上衣肥大的裤子，迈着摇摇晃晃趔趔趄趄的企鹅步－－这个流浪汉的形象在黑白无声的银幕上，成功地为一代代观众带来欢笑。然而欢笑后面，却是卓别林的与执着并行的郁闷，和成就相长的颠沛，片刻的笑声后面更多的是眼泪。即使他85岁在妻子儿女的相拥下辞世，他带走的仍然有心痛、愤懑。他留给人间的，留给广大民众的，却是苦中作乐的欢快，茶余饭后的轻松，还有这一孤独而沉重的背影！
在博物馆里可以买得到所有卓别林的电影以及埃森内电影公司出品的电影，其中许多我看过，大多书籍资料在描述卓别林的时候很少提及耐奥斯这个地方。我决定买下戴维的著作，一本图文并茂、详尽叙述埃森内电影公司（耐奥斯是主要制片厂地）的书。
经过博物馆大堂角落那个也有三十几年历史的小售票阁，穿过小门，进入一条窄廊，廊壁上布满当年埃森内公司在耐奥斯建摄影基地和拍摄电影时的照片，均黑白两色，配有详尽的注释。那年那月，这恢宏的拍摄基地曾沸腾着怎样的繁华？
走廊的另一端就是自1913年就开门迎客的埃堤森电影院，原本整个博物馆去都是电影院，后来改建成博物馆，撤去了一半的观众座席，加了隔断，成为博物馆大堂 、小展厅和电影院。影院两侧的墙壁上都是巨幅的埃森内公司的电影海报，银幕舞台以及座椅的风格和现代影院比起来，便是名副其实的古董了。
影院保留原来格调，但设备基本更新，为了纪念，有四张座椅被保留下来，上面摆着上个世纪初电影中人的行头，在幽婉的灯光下，一顶帽一幅手套都载满了历史的况味。很多道具都是被捐赠回来的：卓别林在此工作一年后，即离开耐奥斯，另立门户，而耐奥斯的埃森内电影公司随之每况愈下，不久就关闭了。相信那时的业主有足够资产去他地东山再起，不然不会把整个摄影厂一锁了之，不搬不卖，也不委托他人，自此一去就杳无踪影。许多年后，耐奥斯居民的顽童们开始破门而入，把摄影棚当成游戏之地，把其中众多原装道具据为己有。听耐奥斯的上了年纪的居民说：那时候，调皮的男孩子们大街小巷推着沉甸甸的电影胶片盒追逐，穿着电影道具全副武装地嬉戏，更有不少以点燃胶片观看瞬间焰火为乐。那些被孩子们拿回家的道具，有的被保留下来，累月经年，逐渐被珍惜呵护，博物馆成立后被陆续送回。其中有些拍摄西部牛仔片用的刀剑，被博物馆保存在小展厅的玻璃橱中，注着捐赠人的名字。
小展厅里更多的是资料图片说明及一些当时著名的影星与埃森内电影公司签字后的合同书，也有不少当时摄制电影和播放电影时的用具，斑斑驳驳的，也是曾经的功臣罢！
因我问及许多关于耐奥斯城历史、埃森内电影公司旧事和卓别林的生平细节，我有幸被破例引导到二楼的总控室（播映室），在那里和我买的那本书《Broncho Billy And The Essanay Film Company》的作者戴维（David ）聊得不亦乐乎，他是个很诚恳的人，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追根究底，甚至总控室从天花板、墙壁到地板的特殊设计也娓娓道来，铁皮墙板上保留着手写的放映注意事项，让我读着有种时空回旋的恍然。临别，戴维还帮我在书的扉页上签了名。
从博物馆抱书而出，对小城猛增了敬重。根据戴维的介绍，我打算去看看卓别林曾经居住的那间酒店－－于1907年开始营业的维斯利酒店。然而可惜，酒店如今已经不对外营业了，门上加了密码控制，我无法进去，只好移步一楼大堂。大堂已经改装成了一家古玩及礼品店，里面靠近绘有卓别林壁画的地方围成一方咖啡座，三三两两的人们慢条斯理品味咖啡。得知我为卓别林而来，店家热心指引我，站在门口外，仰望，酒店二楼有一间三面临街的把角客房，窗子略微向外凸出，那正是卓别林住过的房间。
人们还告诉我，现在耐奥斯的人没有一个不知晓卓别林的，也崇拜他，喜爱他，在每年六月初会举行一次热闹非凡的卓别林节，那天会有数百个惟妙惟肖的老少卓别林活跃在耐奥斯的街头巷尾。模仿秀、喜剧表演和趣味游艺都是以卓别林为主题的，小城的人们以这样的方式纪念和感激卓别林。但是真正卓别林居住在耐奥斯的时候，相当低调，这里的居民不熟悉他，也不喜欢他，卓别林也不喜欢耐奥斯这寂静的小乡镇。
根据卓别林从酒店后门出来，站在酒店后院的那张照片，我找到了酒店后门的那方被牢牢地锁着小门。我站在他当时所站的位置，向前望，只隔一条小马路，不远处就是电影院，然后就到摄影棚了。他为什么选择后门呢？是什么令他不愿抛头露面？想像他一个人轻轻下楼，出门，然后过马路，消失在另一个门里……仿佛电影里的一个镜头。
离开酒店，在耐奥斯大街上漫步，相信那些痴爱西部牛仔老电影的人们站在这里，能够辨认得出不少电影里的场景！电影里轰轰烈烈，尘飞风卷，将近百年之后，尘落风止。还是同样的地方，依然保留着古老的街区和建筑，但却寂静无声，无可追寻。尽管如此，仍觉得耐奥斯是个怀旧的好地方，清幽闲在，远离喧嚣。偶尔遇到的耐奥斯人，都是彬彬有礼的。
午后徜徉，冬日暖融融的阳光披散在肩上，很舒服，我决定前往一家打着卓别林幌子的饭店用餐 。离博物馆不远，就发现一间名为“埃森内咖啡”（Essanay Cafe）的餐馆！欣欣然推门而入，店面不大，却优雅别致。四壁上是我已在博物馆熟悉了的埃森内公司电影明星的黑白照片，卓别林的最多。
服务员捧上菜单，我看见菜单上一个赫赫然的菜名“卓别林鸡肉三文治”！难道这是卓别林最爱吃的三文治么？！年轻漂亮服务员不知根源，急忙忙请出大厨应答。大厨布鲁斯非常高大，和蔼风趣。他在准备卓别林三文治的时候，还请我到后院任意参观。后院是一个更大的就餐空间，除了也陈列着一些埃森内辉煌时代的见证品和卓别林的纪念品，墙壁和亭廊上的装饰以黑白主调调制埃森内当年的氛围：那时桌别林电影的巨型海报、年代久远的窗、古老的听筒电话等等，一个玲珑的竹屋被设计成复古味道很浓厚的吧台，倘若和多年老友在这里举办聚会一定别有情调！
仅是片刻，我的午餐就已经备好。看上去着实惹人食欲。布鲁斯身着一身素白的厨师装，见我不介意，就在旁边坐下来，但凡有关卓别林和埃森内的，他有问必答，那认真的态度真如同接受我的采访一样！原来他也是这件餐馆的老板，连那间博物馆也属他所有！他曾在部队服役，随部队去过许多国家，包括东南亚。但退役后他钟情的仍是为已成云烟往事的埃森内，为丰涵着历史意蕴的耐奥斯做份贡献。于是他躬身厨房，烹制出一道道特色佳肴，他拿手好菜之一就是卓别林鸡肉三文治，果然口味很独特，令我欲罢不能！
遗憾些的是这款三文治仅是布鲁斯用来纪念卓别林的独创，而非卓别林的最爱。似乎为了补救我这一点小失望吧，布鲁斯滔滔不绝，讲给我听更多卓别林鲜为人知的事情。他指给我看：从街窗向里数，第三个位子，那可是卓别林的御用专位！布鲁斯特意在这个位子的墙壁挂上卓别林的照片。卓别林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位子，但他若进来喝咖啡或用餐，一定要座那里，倘若有客人，他会花钱请他们移位！他又指着另一张电影海报上的婴儿，告诉我，那时仅八个月大的小演员如今已经九十多岁了，但仍然常常光顾这里，并且每次也会坐在卓别林的御用专位上！这样的趣事我第一次听说，连忙赶过去坐一坐，感受时光倒流，与卓别林相邻而坐，他的脸上会有怎样的神情？
环顾四周，发现卓别林不着妆的时候，也清爽英俊，一脸的书生气，但他留给世人的却是银幕上一个穷困潦倒的流浪汉，一个滑稽诙谐的小丑。如今很多人急功近利地扮美，听说过美女演员拒绝演丑角，或者把丑角演得美不胜收。演丑角就真的丑了么？角色的美丑是艺术价值的体现，倘若和个人的虚荣链接，恐怕难出杰作。卓别林的伟大和成功来自他塑造出了丑角之“丑”，并且用这种“丑”诉尽人间的酸甜苦辣，善恶美丑，倘如他坐在观众席上默默观看自己主演的影片，他的笑是和满咸涩的泪水的。卓别林对艺术的忘我献身被世代铭记着，并且永不磨灭，这是值得当今演艺人所应深思所要推崇学习的吧。
离开埃森内咖啡时，布鲁斯邀请我搭乘耐奥斯峡谷圣诞彩灯火车游览，那是被称为“活着的历史”（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被广泛使用）的蒸汽式老火车，披挂上圣诞彩灯的盛装，在耐奥斯峡谷缓缓穿行。中间一个车厢是巴台，布鲁斯会在那里表演吉他。他说那时一个半小时的游览，能将耐奥斯峡谷的壮丽风景尽收眼底，而静谧的夜晚，坐在灯彩环绕中，伴着音乐和列车的咔嗒声，看群山顶戴着的月辉星彩，浪漫盈心。无奈天色已近傍晚，我只得婉谢过他，跟他说好，定会带着朋友们再来耐奥斯，再来感受耐奥斯饱满丰醇却又恬淡舒静的快乐。
出了耐奥斯，天色已经暗淡。这静悄悄的一天呵，小城耐奥斯敞开胸襟款待了我这位懵懵懂懂闯进来的客人！不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那该是耐奥斯峡谷的圣诞彩灯火车罢！这大山之间，一列怡然自得的祖父级列车载着布鲁斯吉他悠扬的旋律，以它烁烁的霓虹，温柔地抚摸这深深的峡谷，好一份宁静的美丽啊。耐奥斯小城，不也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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