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却说这日黄九斤登上白沙湾的渡船雷公号。码头外泊了十多条大小不等的船，有木头风帆，有几只油亮亮现代电船。码头内外人潮忙碌著上下船，有许多男女肩挑和扛鱼箩从船上上码头下码头。她想自己的工作在船上，也许就像这些人，他们也一定在船上生活，因此心里高兴也忧虑。孙卫红送她到码头，领她登上雷公号的是个身材高大的人。孙卫红附在他耳朵说悄悄话，就朝船头那边观察，留下此人招待她。她一看他脸孔黝黑，笑起来脸上浮动笑纹，觉得他人和气。他没有跟她说话，随他在甲板上走。经过两个船舱，可以望见舱里装潢著整齐的座位，两过去，见到几个船上女工，都戴著圆圈尖顶草帽，穿著阔大的连裤黑油布衣，脚上套长统水靴。男女搬运工都在忙碌，肩挑和扛鱼箩从船上码头。她的心也一下子落实，心领神会将来的工作。站在高人面前，面对未来的海上人生，心像被放上命运的天秤。
—姑娘，我叫古九龄，妳就叫我航手哥好呐。她听他说普通话不流利。
—航手哥，我叫黄九斤，她也报上姓名，并且叫他哥。
—想不到钱百山这老头子给我配个山妹子。听老山说姑娘来自井岗山，孔武有力。姑娘是武林世家出身？
—是钱先生吹牛，她谦虚道。
—钱先生爱吹牛皮，但我相信老山眼力。
—航手哥，我从未出过海，我将在船上幹甚麽？她反而对未来的船上生活充满憧憬。
—不要紧，一生两熟，甚麽都是习惯成自然，但最要紧要适应水性。九斤姑娘识游泳吗？他问。
—不会。我在山里长大，有山有水，但打小不会游水，她坦白告诉他。
—哦…不要紧，带著水衣工作。不打鱼的时候泡海水，自然熟水性，他笑。
—是吗？海壮观美丽，但海可怕！她说了眼前的感觉。
—妳都没到过海，怎知道海可怕？他黝黑脸又浮起亲切的笑容。
—我是从书里读到的，她笑说。
—怎说也好，我是妳的舵手，他充满自信地笑道。
—谢谢舵手哥，他朝他认真地点头。
—妳是〔雷公号〕新员工，我必须跟妳声明规矩，要妳遵守。
她不知说甚麽？只好俯首恭听，方寸没有慌乱。
—很简单，先到我面前进行入行规矩，看他大嘴巴吸了吸。
接下来，她随他来到驾驶舱。大罗盘就是驾驶舱惟一的机器，她没见过，自然也好奇。驾驶舱墙上国旗和斧头镰刀旗分左右掛著。在旗帜下面齐人高的地方，却装潢一座貌似女人的神坛，底下设个香炉。古九龄走上去，从里面暗格内取出几枝香和打火机，他手上还拿著一枝长针。
—姑娘，先向妈祖神坛奉香，他走到她面前说。
她没有做过这种仪式，愕然了一会。见到把香点燃了，递过来。
—姑娘没有拜过神？他也愕然了。
—没有，但我知道，接过他的香，望著妈祖神。
—用虔诚心跟妈祖神说话，给祂上香然後鞠躬，祂就会保祐妳出海大吉大利
。见他黑黧的脸笑了。
她向妈祖神参拜的仪式也进行了。
—姑娘先刺针滴血，不痛的。是船上员工，都要这样。舵手哥又说。
都是来自井岗山，有山水灵气，她为滴血疑虑：他怎麽一个人要我进行加入组织仪式？这个甚麽组织？
—来，把妳的手指给我，他表情严肃，大嘴朝她呶呶。
她才胆怯地抬起右手掌，并伸出食指。看他把她手掌拿过捏住，轻轻抚摩一下。看他也笑了。
—姑娘毕竟来自红军时代的井岗山，革命血统养育的革命後代有英雄气魄。他说得认真，也笑得认真。
她就在这时候抽出手指，脸颊发红。
—告诉妳，从今日起，我和妳同个工作岗位，生死同命了。
—我还未知在船上幹甚麽？…她还是不知所措，垂下头。
—姑娘放百个心，妳将来就是女舵手。妹子，妳怕这针有毒，免针放血？妳自己银牙咬破指尖，把血滴上香炉，就在香炉默念自己名字，也默默告诉媚孃。这样妳就前程无万里了。黄九龄严肃地说。
—啥哦！…她做梦也想不到。
此刻，她进行的滴血仪式，让她想起在井岗山看过的香港黑社会电影。然而怎样也罢，终於把食指放进嘴巴，意识地用银牙狠咬一下指尖，舔到微鹹的血味。她这辈子不会忘记自己做舵手助手的仪式，後来想起来也哭笑不得。她被黄九龄领导烧香和插香炉，然後恭恭敬敬站在妈祖媚孃神前再鞠躬，莫名其妙的在他面前滴血和流下激动的泪水。黄九龄看到她眼睛滴泪，伸手抚摸一下她头髮，微笑凝望她好久好久，让她的心一直难平静。
—别害怕，加盟渔业社，就是旅遊组织的人了。待海事处发下證书後，连守码头的公安都会敬重我们。我们出海捕鱼，为乡里企业增加财富。古九龄说。
—哦！…她半信半疑地望著古九龄，反而兴奋得像个小姑娘。
这就是她南下梅岭的人生第二课，从此身心投奔汪洋大海。
蓝天白云。船离开白沙湾口时还是风平浪静。船离开白沙湾很遥远了，一路乘风破浪。但她开始感到不舒服，最初头晕脑胀，接著呕吐了，四肢酸软无力。驾驶室旁边有个小房间，是古九龄的卧室。古九龄说可以在里面休息。他拿起对讲机跟船长通话。不久来了个女姐。古九龄告诉她，她是鱼舱处理鱼类包装组长。女人说要扶她去房间休息。但她四肢无力，跌倒地上。女姐一下子就把她抽起放上肩膀。她感觉她力大无穷。就这样，她上船还未工作就成了病号。黑夜也降临了。船行了几天几夜？她不知道。直到她醒来时，胸口和肚子没有鬱闷作呕感觉，祇是仍然感觉脑海胀痛。醒来时不见女姐，祇有古九龄坐在身边。他告诉她，船已下了几十张网，执行任务完毕後会回来收网拿鱼获。接著，古九龄拿来盒仔饭，问她可以吃饭否？她脸红心跳。真难解释自己心理。打登上渔船，祇有他守护身边。廿叁岁第一次离开老家，千里迢迢南下投奔的竟是旅遊社一条旅遊船，但旅遊船不见旅客，却出发汪洋大海捕鱼。
是那夜，她不知船到了哪里？就在那夜，船打了气笛，远处有船灯，也打了信号灯。这是她出海以来第一次经历：一个比打工船还要庞大的船靠近来，雷公号船靠近大轮船。接下来呢，古九龄在她耳边细声说：今夜见到的事是船的秘密，就是不能公开的秘密。…黄九斤第一次听到这机密。她想起自己咬过银牙滴血签名。在深不可测的波浪里见到轮船探照灯，望著电艇有人爬著舷梯上船，有些惊心动魄！她终於明白甚麽，也惊奇甚麽…她没有想到许多许多。看到雷公号船上不知打哪里躜出来几十个男女。他们是甚麽时候上船？他们陆续爬上大轮船的舷梯。也看到船舷吊下个大网，有人爬进大网，有人慢慢爬进去，被吊上船。庞大的轮船像座山，探照灯在海上探索。隔了好久，听到低沉的机器声，轮船慢慢离开雷公号，整个海面祇有波浪的拍击声。也听到驾驶室下面传来阵阵马达启动声，像来自天界。接下来，船在海上乘风破浪前进，她沉默在航行的心路里。她精气神恢复了，已感觉自己是精力充沛的女子。就在那个夜里，船随波逐浪的夜里，她在驾驶室听古九龄讲罗盘知识，讲驾驶技术，互相说了自己。他说过去怎样在中俄边界跑单帮做生意，跟钱百山相遇相识。
酷寒天，我照例在旅馆喝闷酒。半夜来了几个客人，为首的却是穿军装的瘸子，他身边的几个随从都高大威猛。他们一坐下来，老闆娘就笑脸相迎，为他们佈置檯子吃饭喝酒。但他们自备了中国酒。也许我是老旅客，瘸子见我就像老熟人，叫老闆娘来请我过檯喝酒。他当下就叫随从塞给我一瓶五瓜皮。五瓜皮，是暖身的补酒，他说：我叫钱百山，他叫孙卫红，我咱哥俩都是生意人。後来钱百山不假词令就告诉我，他见过我跟几个俄国佬讨价还价打架，觉得我有勇无谋，有失中国人的和气生财品性。我才猛然醒起因月前的事故被关进俄国拘留所，被教训一番後又莫名其妙放出来。事隔一月，何处出来这帮同胞，又知道我在边界市集犯案？我没有生气，反而想知 道他们的来路，到此幹何营生？都是离乡太远，当下面对他们反而有他乡遇 故人之感。然而我做梦也想不到，他钱百山竟是当下用钱保释我出来的中国 人。我早就知道老弟是海军裁军退下来的小兵，没有分派工作没有前途，才 走上跑单帮做生意。但老弟好身手，练就一身浪里来浪里去的英武铁胆，就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跑到俄国来摆摊是大才小用。当下他用手扙点拨木质地板，说：我在中国南部搞旅遊生意，日前这一个旅遊团到此观光。见老弟好身手，在俄国佬查探过你海军身份，有過境証。我的观光船正需要人材，他说。当下他叫孙卫红的随员给我一个黄皮信封，随员塞给我一瓶五瓜皮。信封里藏著他赔偿我被俄国佬没收的生意。我认定他是我穷途末路遇上的救命 恩人。就这样，我随他们搭乘列车，来到万里之外的福建沿海梅岭。…
然而古八龄结束故事时悄声说：井岗山妹子，妳不会明白，一个拐著腿儿走路的过去公安，为啥走到当年俄国跟中国争战的旅顺口外做旅遊生意？为啥子旅遊观光呢？实在摸不透见他。此人神通广大吗？他好像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比刘伯温还聪明，我认为他像独眼将军刘伯承。…此刻黄九斤呢，她有种奇怪的感想，认为舵手和她都是天涯沦落人，钱百山是他俩的恩人。她有股微妙的衝动和感觉，是女人被感动的衝动，感觉自己欢喜眼前这个男人，好渴望做女人。
(3)
海，是黄九斤离开井岗山区後见到的海，也是她命运之海。海依然蓝天白云，但她习惯海了。九斤姐和舵手古九龄的恋爱情节，固然是俩个成熟男女乾柴烈火的恋爱情节，恋爱故事却永远留在她廿叁岁的女人心里，成为她这辈子的记忆。那夜，古九龄连脸上的鬍碴子也没刮，就在驾驶室把她拥吻了。他紥得她浑身酥软没劲儿，连心眼都不懂怎样连理黐缠，笑得花枝乱颤，连魂儿都飘离。一夜有梦。她的恋爱故事没有浪漫。廿叁岁在风里来浪里缔结许愿，在澎湃的浪涛里献出处女宝贝，躺卧古九龄怀里。承受他在海上浪来浪去的衝动，看他如狼似虎的野蛮，她连害臊也无处掩饰。许愿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性事进行。现在她仍然记得，浪漫情节告一段落之後，她和他有一段新婚夜卿卿我我，没齿难忘。
—九龄舵手，你是孙猴子，不懂男女情事。
—九斤大妹，也是命该如此，让我终於娶妻生子。
—我怀孕了怎办？我耽心以後在海上浪里来浪里去。
—人家白沙湾人世世代代靠海生活，还不是照生船上。
—我是井岗山妹子呀，傻蛋。
—我不是傻蛋，我要井岗山妹子为我生个海子。
—傻蛋，井岗山妹子爱海子。
—我井岗山妹子，我想为我和妳有个实在在的家。
—甚麽家呢？
—我想为井岗山妹子买幢小洋房。
—甚麽？！…
—真的，我不是梦想，是理想，是实现现代化伟大理想。
—傻蛋，小小洋房都要叁几十万，你哪来叁几十万？
—叁几十万我没有，十万八万我有。井岗山妹子，我跑单帮时到俄国赚到一些，我做舵手也赚到一些。我们既然与钱百山、孙卫红订下滴血书，我就想请钱百山先生出面，由他们旅遊社贷款，买下洋房子。我真的不想井岗山妹子在船上生海子。
—是呀！我要把井岗山革命後代生在白沙湾。
—是喎，我忘记井岗山妹子的姥爷是老红军後代。执行这回任务後，我要告诉钱百山先生，我要和井岗山姑娘结婚。
—真的…
—我们既然相爱应该结婚，直到白头偕老。
—舵手…你真的爱我？我做了海上人，连户籍都没有。
—同我结婚，妳的户籍从井岗山迁居梅岭，我和妳就有新的海上户籍，还可以到葫芦岛外的公岛。
—啥公岛？
—现在不告诉妳。
好一个傻蛋舵手。她如陶醉在梦幻里。
三个月後，打鱼船回到白沙湾。黄九斤服役後第一次靠岸。船运回大批鱼获。〔雷公号〕又像其他海上归来的风帆和电机船一样，静悄悄靠拢码头，码头人潮照样熙熙攘攘，像甚麽也没有发生，迎接海上归来的打渔船。船靠岸後，古九龄带九斤姐上码头，第一件要办的大事就是想到乡民政办事处办理结婚註册。然後他带井岗山妹子直奔白沙湾医院检查。据後来舵手吐露口风，现任白沙湾医院院长陈日操用最现代化扫描器测算过，井岗山妹子已经怀孕。古九龄爱妻如命，因此向〔雷公号〕船长孙卫红告假，他想带她回娘家。於是才有黄九斤随古九龄在钱百山的地下办公室第二次相见的情景——
「钱先生，我有事向您老人家报告。」古九龄双脚还打了个肃立礼。
「我就知道你俩出海回来有大事报告。」钱百山笑眯眯。
「？…」反而让古九龄无法即答。
「九斤姑娘，海上生活辛苦喽，没有妳井岗山来去自由自在吧。」钱百山说
，他扬起右手，叫他们坐到长檯对开的一排椅子上。
「海凶神恶煞！」黄九斤反而觉得钱百山的话动听，不暇思就说。
「当然喽，不像妳和姥爷玩铁布衫，对乎？」钱百山和颜悦色。
「就是！我这辈子才见识海神秘莫测。」黄九斤说。
「想在海生活吗？」钱百山问道。
「…」黄九斤不知怎样答。
「钱先生，多谢领导撮合。我要向领导报告，我和九斤妹子要成亲。」古九龄说。
「哇！古九龄！这麽快就和井岗山妹子俩家亲呐！」钱百山先生还是那样笑眯眼。
「我要向领导报告，我井岗山妹子有呐。」古九龄说。
「甚麽？…妙妙！人间佳话，白沙湾喜事一桩。」钱百山先生大笑了。
「钱先生，井岗山妹子虽是练功身子骨，但她已经有了身孕，我想请您老和船长请个人情，让她在岸上待生。现在我想和她回一趟井岗山。」舵手九龄说。
「哦！太好啊！不如这样吧，我向吴桂圆老师求了人情，让出校长室让你俩公婆暂时住，怎样？」钱百山笑吟吟望著黄九斤，她羞赧得脸红耳赤。
「钱先生，今日登门求见，还有一事请先生帮忙，我想给井岗山妹子买套房屋。我手上现款不多，请钱钱先生出个主意。」古九龄说。
「哦哦，如此这般 如此这般。你们由井岗山度蜜月回来後才处理贷款买房子，好吗？同我套现还是贷款？现在圣安镇普通一幢叁房两厕小洋楼，要价叁十几四十万，不算贵。你俩有这个算盘有意思，但我怎样支持呢？你给我露个个底。」钱百山笑道。
「套现怎说？贷款怎说？我一概不懂。我手上现金大部分还是在俄罗斯跑单帮积蓄下来的。这几年在船上赚的钱先生心里有数。」古九龄一五一十地说。
「我必须告诉你俩，若由公司套现，公司收利息按国家银行订的本息供付；若由我钱百山套现，我爱莫能助。」钱百山说。
「这话怎解释呢？」古九龄疑虑地望著钱百山。
「我的钱都给了学校。我是个老和尚，食住都在庙。」钱百山说。
「？…」古九龄莫名其妙地望著钱百山。
「好吧，莫乱想，由公司套现吧，我来做担保人，条件是照公司行规，你夫妻签份契约书，怎样？」钱百山问道。
「愿意愿意，一切照领导吩咐办。」古九龄霍地站起来朝钱百山行军礼。
「军礼免呐！老弟，我不是送你洋房子，你还要签卖身契啊！你夫妇要明白，以後是卖身给钱莊，不是我钱百山为你夫妇投保。总之，老弟跟旅遊社签服务合约，明白吗？」钱百山严肃道。
「完全明白，我愿意。」古九龄跟他的井岗山妹子望著钱百山，笑了。
古九龄朝钱百山来了个肃立，敬了个军礼，然後又朝他鞠躬。就这样，黄九斤和古九龄的故事走进海上生涯新阶段，俩人惊天动地似地结婚。吉日，井岗山妹子动情地哭泣了一场，重複爆发她在浪涛里赋予爱情的衝动。她心灵走进遥远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回到重山峻岭的井岗山。她看到自己奔跑如山羊的影子，奔进瓦房重叠闪烁阳光的石板小巷，看到姥爷和爹娘守在泥砖屋瓦簷下等她。正式洞房之夜，她给八千里路外的井岗山寄一封报喜信给姥爷和爹娘。
亲爱的姥爷和爹娘：
请原谅您们的女儿外孙女儿祇写信告诉您们这个天大的消息：您们可爱的九斤孙女找到对象，百年好合呐！我的爱人名字叫古九龄，是黑龙江人，曾在海军服役，跑单幹生意到过俄罗斯。他认识梅岭名人钱百山，来到了梅岭入籍。我和他的姻缘就是钱百山先生撮合的。姥爷，我还想告诉姥爷，钱百山这个老爷子是铁柺子，是个传奇人物，他是个越战时代英雄。他是个人物，特别崇敬瑞金老红军，给我讲了许多井岗山革命故事。
姥爷，爹娘，我要在美丽的梅岭落地生根呐。我很快就会把井岗山户籍办进福建梅岭。我和夫君都在钱百山企分业旗下的渔业社工作。待工作告一段落了，我接您们来白沙湾。
孙女九斤
却说这年重阳节之後，古九龄和黄九斤成了新洋房主人，洋房就在新建的莆
里小学校後面一个新住宅村里。古九龄为著与井岗山妹子的新家喜庆，就在隆重入伙的黄道吉日把姥爷和爹娘请来了梅岭白沙湾莆里。一代老红军血缘相传叁代同堂，这事对洋房新主人黄九斤来说最意义深长了，喜庆带进的人生境地，也是她刻骨铭心一日。挺著七月的身孕在洋宅大堂蹒跚进出。贵客盈门是钱百山给的面子，也是姥爷和爹娘娘带来井岗山的喜庆。
「老革命亲临我梅岭山海区视察，我乡民荣幸之极。」乡长说。
「〔雷公号〕出海打鱼，舵手办喜事，船长把恭喜送来了。」钱百山说。
「老邓说让一部分人富裕起来没错，摸著石头过河没错。」姥爷说。
「让忆苦思甜的日子成为历史。」乡长说。
就在那时候钱百山的大手机响亮。钱百山接完电话，就朝古九龄招示。钱百山和古九龄耳语一阵。然後〔雷公号〕舵手走到她身边，搂抱她亲一下，看他朝姥爷和爹娘鞠躬。随後见他上楼，不一会又下楼。踏著稳重的军步跨出洋宅大门。然而今夜之後，古九龄再没有回家。那夜，在新洋宅主人房，她见到丈夫留下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钱，原来他买洋房没动过那笔钱，钱之外是夫妇跟钱莊签下的契约。这个心中最大的谜案啊，使她腊月未到就流产。她的流产剧痛是突而其来的(被送进白沙湾医院时，是谁护理我生育呢？赤脚医生院长陈日操吗？我连婴儿的面目都未见到，却被告知婴儿未出世就死啊！为甚麽？！…我不知道。可是，那夜古九龄离家，连跟我暖蓆暖身子都没有，我一等多少年…)。
二00一年七月廿九日呒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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