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火车抵罗湖，心头，涌起一种浪头。过了海关，可就是那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上画了一个圈”了，想着就激动，正还要遐想，正还想慢腾，周围人脚跑步声让我心乱。南方小个王矮虎们，拎着包窜地虎跑，煞是好看，步小频高。不一会，我也进了人流。这可是久违的人流，真正的人流，人在人流里只能慢慢随大流,任凭那热汗，顺着后脊梁往下流。你不是了自己，举目看，神志尚在，眼前 一片人头，男头女头老头少头。头的波浪头的海，,起起伏伏,晃着朝前蠕动，人人满脸无奈，但大多也还气闲神定。我不行，荒凉惯的身子突然间和很多陌生男女碰着挨着挤着朝前挪着，心里恶心，脑里恐怖。人人挟裹着人人，后边人浪推着前边人浪，前浪想倒，却倒不下。人啊人，进了人流就不是人。我不知怎么走过的那几十米，让我能记一辈子：没事偷着乐，不再进人流。
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个在中国工作生活过很多年的美国人写过本书,叫《中国先生（Mr.China）》，那是我难得完正读完过的英文小说。那里边说，美国人最惊讶中国的场景，就是很宽的街上，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山的那永不停息的人流。人海人流里有种热，他叫DAMP，我翻成潮热。真是个好词，人喝水，水变汗，汗从毛孔出，数不清的毛孔出的汗，汇成一个味道，味足。经上一次这种真的潮热，仿佛过了次鬼门。听说今日中国世博会，好几十万人天天都在上海挤场子,不知是何景观?
过完海关，晕晕要倒；仰望青天，喘好半天。深圳海关外，完全就像个大集市。人群鼎沸,灰尘满天,原还打算自己安置自己，但猛子扎进国情，方知离乡八年，应付情况的本事差得早不是一点两点。美国是个把人变成兔子的地，还怕麻烦人，忘了该麻烦时要麻烦，觉着好多事并不是遭点罪就能过去，只好给朋友打电话，她不在家，听到点恶言恶语，真让人生气,这才想起她正闹着离婚,我个男人怎能给她家里打电话？我只好自己照着个地址打的到她上班的地方。
本想排队等出租，但队实在太长。架不住那些自由个体的热情，反正我1高马打,包里还有“一比八”。坐上出租，困困，一闭眼：被人拉进深山，喝蒙汗，孙二娘。像是坐了好一会。
推俩大箱，还背一挎包，我从天而降，朋友眼珠都要瞪出。我们其实并不很熟，她是我媳妇的闺友，对我有过很多听说，却从未见过。她说你可真够牛的，竟然能找到这。饭间聊，知道当年的“七七”，“七八”，鱼走鱼路，虾走虾路，走他乡，下深圳，奔俄罗斯，“谁都说俺家乡好？”，俺就满世界跑。在大学念书时，多纯，多快乐！而乐总是那么快，饭后，她帮我在个汽车公司开办的对外招待所找了个住处。我对住要求不高，别挨大宰就成。别看我人在美国，国内的新词，我知道很多。感谢英特耐特（INTERNET），我对当时国内情况有些了解，比如国有财产要开分，大官分大，小官分小。
住上店，新鲜的事儿就一庄接一庄。当你拿着门钥匙，先得把行李专门交给门房看管，只身带个牙刷，拎个裤叉，住进房。一晚一百多，俩人同房。猛和个生人同房，进门时心跳好快。凑合吧，见谁侃谁。同房的是个比我岁数还大的江西老表，南昌某霓虹灯管厂的厂长，到深圳来“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我打探中国的生意环境，他说，差不多就是以物换物，原始社会。聊了不一会，他猛地问我：你是在国外呆着的吧？吓我一跳，身份暴露。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你说的话大多都是好几年前的。
夜深，江西呼噜震得我根本没法睡。要在他乡，或许还能睁眼想故乡；可在故乡，大约最好梦游，游看故乡月明，不想他乡安静。下楼，门紧锁着，还是那种铁棍棍门，很像我想象里白宫馆渣滓洞的门。就这 “为人开的门”还紧锁着。好似坐监，我怒火中烧，大喊开门，门外睡着的保安吓一跳：半夜三点。你要做甚？他问，山西人。我要出门，我答，对不起。
他乡多年，猛回故乡，却像回了他乡。原先懂的，不懂了；原先会的，不会了。不会走道，不会来事。在美国，包里有钱你随便走；在中国，无论走到哪里，最好要找个熟人。到处有人骗你进坑，到处有人找你上当。就像现在百姓言，出门就上当，当当不一样。比如我打个的，也就三公里多点，的哥要了我五十块。当然他也拉我1跑了些路，路上想起“十字坡”。我还觉得，五十除八，不贵。刚回故乡，感觉好。要么得有幽默感，要么挨刀不皱眉。
夜半的空气比白天强多了，但那夜无月，星星也找不到，更无法得知星星是不是还是那个星星。魂牵梦绕的故乡，我回来了；黑漆漆的夜，陌生生的地，想抽烟，摸，上下自摸，身上居然没烟，真想常段大喊大叫大悲大苦的秦腔。我恨那，贵重物品要寄存的政策。外边无月，漆漆的黑，我想抽口烟。难受啊难受。黑里瞎转，转到门房，我看见几个保安在抽烟。我走上前问一个被人称作指导员的人讨烟，并许诺，天亮还你一包。那指导员看我一眼，便给我了一支“牡丹”烟，我说你真宋江。狠狠抽了一口，顿觉自己是或着的神仙。感谢亲人保安，保安里的指导员？
天亮，管理处开门，我赶忙取出两包从美国带的烟，先就去给那位指导员一包，感谢他夜半雪中送的炭，大声对他说了感谢。谢他在我最想抽烟时给了素昧平生的我一根烟。祖国处处有好人。
9/2/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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