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江河的大江大海
     我写下这个题目想为大学者说几句话，是因为手上拿著读著她的《大江大海》。我首先想到读过许倬云先生的《万古江河》。许倬云先生以史家之笔写五千年华夏文明的来龙去脉，用历史宏观角度去看我们的万古江河怎样流出来。他在序文说：『黄河九曲，夭矫如龙，先是昂首北上，接著俯衝南下，然後迤逦向东，倾注大海，带走了万仞黄土，铺散在千里平原，天玄地黄常为中国宇宙的本色。黄河带给中国肥沃的土壤，也挟来一次又一次的洪患劫难。」他写完27万言文化的中国历史之後，在〔后言〕说了这样的结束语：「其实，中国从来不能遗世而独立，中国历史始终是人类共同经验的一部分。在今天，如果中国人仍以为自己的历史经验是一个单独进行的过程，中国人将不能準确地认识自己，也不能认识世界别处的人类。…那些圣哲界定的价值，使人类主宰了千万年的世界上，真的有了人类长久憧憬的新天新地，新的伊甸，真正天下为公的大同境界。」
     我之所不怕做文抄公，意在说明我的修养无法说出这样恰当的话说明许倬云写史的精神。万古江河万里流，流窜而播下华夏文化和子孙万代，同样遗留给我看到最现代化的中国人和华夏物种文明，如似沉睡千年而梦醒的狮子吠，说是崛起後和已经埋没几许江河淌流下来的不文明的东西，给子孙们横手抛进江河大海随波逐流，彷彿一去不到复，连回顾得失的心情都没有。昨夜想起旅遊华山见到在山腰茶店遇上那个扛籐椅孭人登极峰的汉子。我打改革开放那年第一次遊华山(那年他年青)，就见汉子爷带著他爸孭籐椅扛人登山。旅人就是为了过过被人孭和骑人家脖子上登山的感觉的心瘾如何？转眼数十春夏秋冬寒暑往来，汉子爷的籐椅传到儿子孙子，现代化已走至崛起阶段了。我问汉子：「赚来多少钱呢？你能告诉老夫吗？」汉子答我：「我爷因为风湿病爬不下床，我爹刚由脱贫户出来，用扛人上山的钱起了间屋，想想摆台酒席庆祝，可是就是欢喜过了头，醉倒送进医院欠下十五万的医疗费。先生，都是命。我祖孙叁代登华山千万乘，孭人千万乘。我想孭人心甘如饴，想想脚踩钱眼就是福，咱遇上好时年，用籐椅带人登太极天峰，人家感觉的滋味咱打心眼见过多少？」我沉默无言，但推理本事我有。我能理解现代人心情和品质，我怎不信华山汉子祖孙叁代的天命呢。
     由扛籐椅孭人登太极峰的祖孙叁代的家史，我想说昨夜做梦的因果，天命与天人合一的循环天理同文化的关係。我说昨夜想到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睡不了觉，似睡非睡就做了这个梦：梦见金庸讲华山论剑，竟无喱头说了他苦闷。苦闷为何？就在北峰云台峰请来天下英雄比试，请来东邪、西毒、南帝、北丏、中神通等星宿列席，由云遊四海的周伯通做裁判，赛场擂台就是老毛的入室弟子跟西毒的第几代海派门生比试过招，说明点到即止。但金庸大侠说他写独孤九剑的招数用尽了，现代的剑谱他没读过，尤其这些年思考国是问题和写剑桥博士论文无暇论剑，请他上山做顾问实在有令天下英雄失望，因此祇好把书里的人物出来亮相模拟一番，由乞丐帮主洪七公重出江湖作顾问。毕竟东邪、西毒等一众哥们知礼识相，会主持江湖数百年的天地正道。但我醒後想，华山多少丈高呢？中国四大名山座座高矗云天，都与天堂太极气势接力，谁也难分高下。脚下的华山论剑，显然受金大侠书底剑气连锁反射，不然连最知天高地厚的乞丏公也成了裁判总裁，我想是他老人家行走天下的神气著名。
     这刻，由华山之颠的论剑台眺望山下，莽莽苍苍的多麽雄奇又多麽遥远。我眺望之，想的是时代的深和远，远古一骑飞影飞进眼底，来到华山的茶寮解鞍下马饮马，他到了山门就登山了。再神的马也难登华山栈道，再神的剑客也难发挥飞簷走壁上华极之颠。我看他在茶店惠顾改革开放年代出生的扛籐椅的华山爷孙子登极
。千年剑客由时光隧道飞驰而来，他不想错过这场论剑好戏。他告诉华山汉子，他单骑走过八百年天下了，就是那年蒙古大汗入中原就失去弯弓射大鵰的本事。「我们有个毛主席，说蒙古大汗祇识射大鵰。」汉子告诉千年侠客。「於是才有现代式的天翻地覆的革命故事，公社大跃进土高炉大炼钢铁炼到重霄九。毛泽东驾崩了，我爷就是那年扛籐椅扛人登华山九极，改变一穷二白啊，明白吗？剑客。人人向钱看，不是忆苦思甜的意思。」扛籐椅汉子说。「适才，我在叫甚麽千岛湖上饮马，见到有个名人傭船去湖岛祭祀先人，她一众乡亲说傭船的女人由台湾回来寻先人墓地，离乡六十年。那个台湾？我未听过。我就不明白，她的先人怎会葬身湖岛？水灾劫难吗？我祖家在秦皇岛，我也是有家归不得，家在何处之感。」船家告诉他，顾船者是台湾回家的女作家，叫龙应台。剑客兴趣勃勃向船家讨教。「龙应台她妈离淳安老家时怀孕她，龙应台还未出世呢。那年是解放战争，她妈还是廿馀岁的少妇人，名美君。」船家老爷说。千年剑客回秦皇岛祖家，过千岛湖而见千岛湖，原来没有岛，淳安山山连山变成千岛湖，把千年淳安古城和山引水变成千岛湖，是千年剑客不知道的。而我也是看文物和观光画报才知道千岛湖，读到淳安後裔龙应台的《大江大海》和那幅至亲手绘的淳安老县城《贺城》示意图，才明白千岛湖淹没了淳安古城的千山演变史。我想我和千年剑客一样沉默如千年过客，弔悼许多千古兴亡故事，就像刻下倾听大江大海澎湃的涛声一样多愁善感。
     当我读到龙应台陪伴母亲美君(已经七十高龄了) 回到淳安时(第一部第4节〔美君回家〕) ，时值1995年9月某日，她母女回来找先公的葬身之地。龙应台是这样揭开自己的情感，也感动读者的情绪：「『岛？千岛？』美君不悦地纠正我，『以前都是山，千山啦，甚麽千岛。』当然，水淹上来，老城沉进水底，山顶突出成岛，千岛湖曾是千山岛，美君确实没有想到五十年的『沧海桑田』竟是如此具体
！」(32页)我太熟悉这样的描述，因为我成长於大陆，也读过千古兴亡多少事的经卷。阅读字里行间，同龙应台一样见到五十年前她妈在淳安老城追逐那辆南下的火车惶恐绝望的镜头，然後又怎样流浪到海南岛，搭上那只飘航台湾的输兵船难民船。这些章段，作家感情地让自己心灵走进那年代的历史里，走进她熟读的文人卷巷里，聆听沈从文说他从军经历，说他看军阀杀人故事，都是中国残酷的现代史的血印斑斑。当读到龙应台写了〔端午这一天〕(第一部15节93页) 引台湾诗人管管〔荷〕『那里曾经一湖一湖的泥土\你是指这一地一地的荷花\现在又是一间一间的沼泽了\你是指这一池一池的楼房\是一池一池的楼房吗\非也，却是一屋一屋的荷花了』这是诗人的心印记忆，也是寻觅祖宗老城的美君和龙应台寻觅心灵故乡的心印，悲怆感留在心灵里，烙印著祖国动乱埋下子孙血泪和屍骨的沧海桑田。因此，龙应台以大思想家的观点探讨自己诞生的万古江河，飞捲了五千年文明的大江大海；她是廿世纪的中华儿女，是成长於以普世价值观看文明世界的地球子孙，她是以现代文明与世界对话的中国作家。因此她读了管管诗人〔荷花〕後，同八十岁的老诗人说：「管管你不要哭」。中国要崛起的，我在心里回应龙应台。
     管管和龙应台都哭过，互相对话倾诉过，我也读了聆听了。哭甚麽呢？中国
的国性和民性，我们前代和现代的读书人太了解了，不止读书知道的千古兴亡多少事，皆因我们都是过来人，现在变成无根的一代人，根是寻索历史和文化感受的。《大江大海》承袭了许倬文先生那套庞大的《万古江河》心情。历史学家倬云一直坐於轮椅上博览我们中华文明史， 和一个文化学家和思想家相对这幅中华历史和文化画卷，我想不是一直固守意识形态口沫横飞讲教化的学者可理解的。走笔至此，我想起也是历史学家和文化学家余英时先生写的那套书《中国思想传统的现代诠释》，先生在〔自序〕开宗明义即说：『我的基本立场是儘量把中国的思想传统和它渊源所自的价值系统与生活方式紧密地绾在一起』。开明的历史学家文化学家哲学家们，就是怀抱这样观点写他(她) 的心业历程，反映我们的华夏文明的现代意识，捨此莫属也。连最老字辈的中国哲学家冯友兰晚年写《叁松堂自序》也说：『余亦届耄耋，耳目丧其聪明，为书几不成字。』说明有涵义，抱一本老黄曆一个思想死认到底的主义兵们理解焉？所以龙应台会以文明的话说：『请用文明跟我说话』，说了我的心事和读她书的感觉。
     龙应台还以一副诗人和小说家的感性文字感动我。她是从血水里成长的中华作家。香港大散文家董桥在《甲申年记事》书末有篇写〔龙应台看海的日子〕，非常感性的文字推想她的心情，让我咀嚼再叁，不妨抄在本文之末作为结束语：『…香港刚刚变成四九年十月之後头几年的大陆，章伯钧们还没有划成右派，少小的章诒和们满心相信往事可以如烟。这一刻，龙应台彷彿五十多年前流亡南下的读书人，香港彷彿亮著风灯的客栈：一壁炉火，半盏冷酒，一顿粗饭，一床久违的温暖，静夜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撩起的也许是江南故人多病的惦掛；天亮後几个顽童喧闹的争吵，联想的也许是台北权力走廊上打碎酒杯的喟叹。终於我师妹决定写一个《沙湾径25号》的专栏。…』龙应台就在这个专栏，写了她和儿子的通讯故事，说了她的母子深情。後来(09年)转到香港大学柏立基堂写她的《大江大海》
。她把写作室如卡夫卡说的『山洞，点支蜡烛』，开始她日以继夜的心灵对语。同样，十年前我伏在北卡一个以招呼狩猎者喝茶吃饭的餐馆宿舍开写改革开放年代流亡海外的人蛇兄弟姐妹的「生前死後记」，我的心也如卡夫卡说的『山洞』，龙应台说的心灵点枝蜡烛。然而我没有大学者的平静和豁达，我知道写了会面对千夫指
，说我败坏华夏文明形象。我真想说，中华崛起讲和谐，讲素质。谁注意人蛇姐妹心灵世界怎样崛起？月前，我给遥远的亲人一个至亲老左派电话，我仅仅说了他不太歡喜的叁个字，他就掛了电话。掛电话後我想，老行尊不給我買《大江大海》，他真要调整好个人心态，不然龙应台先生(我是尊敬她如先生的) 要请他老人家以文明风度冶学然後做人。
                 2/7/2010/呒吟斋            

问好国参兄。
虎年吉祥，虎年纳福。

恭祝国参老师和全家春节快乐！新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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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翎翅、依林、江南兄、心之初等等關心人蛇圖像兄弟姐妹(尤其姐妹)，大初好。新春快樂！
謝謝您們關心人蛇姐妹們。
我想說，如果我告訴您們，多年前我拜訪了一個住過鐵籠的女人蛇(第十三黑市奴工秘辛、第十四性奴秘辛，卅四山鬼的告白，即古娥真告白書)，肯定您們會和作者一樣思想許多問題。對於後來〔走向未來的人蛇家族(卅七幀)和他們的〔人蛇後裔們卅九幀〕，我想應該是作者的信仰依歸。
由第十一幀串連的蛇圖像，實在不是樂的閱讀感(一如冰云、依林、何茵說過的)，我也怕怕。因此，作者就此謝過。美華是個快樂的花園。過年後再見！翎翅，依林，冰云，何茵諸姐，風中秋葉兄，劉荒田兄，心之初兄，江南兄，鄧治兄，蕭振兄，罷了兄，恭喜發財！

過個虎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