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B]翁仲与仲翁:逆读一解
廖康[/B][/ALIGN]
传说乾隆写过一首诗,故意颠倒每行最后两个字的词序,讥讽一位把“翁仲”写成“仲翁”的翰林学士:
翁仲缘何作仲翁?
可知当日欠夫工。
而今且莫为林翰,
贬去江南作判通。
我估计这逸事,这打油诗多半是文人茶余饭后编出来的。如果细究这雅士的玩笑,我们倒是可以看出逆读中文的一个原因。
“翁仲”是指铜像或石像,尤其专指竖立在陵墓前的石人。追根求源,这个词出自秦代武将阮翁仲。据说他身高一丈三尺,没想到越南人的祖先也有大个子。秦始皇命他戍边,匈奴人非常害怕这位巨人,其功绩彪炳边陲。他死后,秦始皇下令仿照他的模样铸成铜人,威慑匈奴。后来,翁仲就成了铜像和石人的总称。这类将专有名词转化为为普通名词的用法在修辞学中还有一说,号称“借代”antonomasia;比如用阮郎或罗密欧Romeo来指代情郎,用包公或丹尼尔Daniel来指代正直的法官,用诸葛亮或所罗门Solomon来指代聪明人,用杜康或狄奥尼索斯Dionysus来指代各种美酒。
然而,第一次见到“翁仲”二字,大概谁也猜不出这个词的意思。如果颠倒一下,“仲翁”倒可能望文生义为“二大爷”。人是理性动物,喜欢有意义的词语。不信您试试,要编写“绿色的思想,在坚硬的空气中,化为悔恨的熔岩”一类莫名其妙的诗句可真比造两个有意义的句子困难多了。所以把“翁仲”认作或记为“仲翁”实在是情有可原。
教美国人学中文,我发现那些常常逆读汉语词汇的人,大多属于模仿力不强的分析型学生。他们会把“朋友、领导、房屋、法规、防卫、前进、检查、录像机”等等分别读作“友朋、导领、屋房、规法、卫防、进前、查检、像录机”。为什么呢?因为这些词倒过来组合,虽然不合乎习惯,但在意义上并没有错。那些学生把这些汉字的意义一个一个都查出来,记住了,怎么组合却没有记牢,或者按照英语的组词方法,比如go forward, image-recording-machine,结果产生了逆读。与之对照,他们从来不会逆读这类词汇:老师、祖国、桌子、字典、反对、突袭、吃饭、电视机,因为这些词倒过来没有意义。
这种逆读与某些人在学英语时所经历的诵读困难dyslexia似乎不同,比如把ask读成aks,把was读成saw,把glad读成blag,等等。这种困难产生的原因是这些学生容易混淆字母的形象或声音,这倒不是由于他们的视力或听力有问题,而是大脑功能紊乱的结果。他们不仅逆读,往往还逆写,甚至连画画都有困难。他们理解指令,尤其是方向性的指令也有困难,更不用说把一段文字有序地组合在一起。有这种诵读困难的人通常不可能通过语言领悟能力aptitude的考试,不大可能通过语言筛选,来学中文——最难的文字之一。
所以,解决上述逆读中文的方法应该不同于解决通常诵读困难的方法。应该让学生把那些由两个或两个以上汉字组成的中文词汇作为一个整体来记忆,就像我们学认“翁仲”这个词一样,不要拆开来解释每个汉字的意思,也不要鼓励学生分析每个汉字。对于词源的学习和研究可以等将来再进行,初学者要注重模仿和背诵。
2008年11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