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是英国的公众假日(Bank Holiday), 许久没在这呆,几乎忘了这个茬儿。那一天偏偏又是一个多雨天后的一个晴天,蓝天白云让你忍不住想要出去走走,即便没有什么需要买的,也要上街逛逛。
天空是那么蓝,几朵白云挂在天上,被风吹着跑。看着好像只要爬上几节楼梯就能伸手触到似的,虽然你知道它们遥不可及。这的人没有谁没事往天上看,天是蓝的,天经地义。而来自雾霾频频遮天盖日之地的我,忍不住用相机代替眼睛对着蓝天咔吧咔吧照个不停,心想着要是哪天再也看不到蓝天了,看看照片也算是个念想。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但你总能把自己摘出来,站在边上观望。被裹挟在人群里跟着潮流走的滋味早就成了历史记忆,我俨然已经是个自得自乐的生活旁观者。这街,这楼,这商店,这广告牌,还有这些街头的艺人,到底还有什么还能和我扯上关系?
这次回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利物浦说点什么。毕竟,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八年,虽然这几年有点三心二意,但至少,每年回来呆上两三个月还是有的。十八年呐,十八年是什么概念?十八年前邻家出生的小女孩如今成了靓丽的大姑娘;十八年前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十八年前种下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高高地把枝干伸向了天空:十八年前不名一文小弟如今已经是亿万富翁:十八年前无名之辈的阿哥如今已是叱咤风云的名士!十八年,几乎中国所有的城市都已面目全非,从熟悉到陌生,从地狱到天堂,从满街的自行车到满街的小汽车,从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到雾霾笼罩戴口罩……。时间似乎改变了一切!然而与此同时,十八年前就退休的老Walter如今只是老了一点,胖了一圈;十八年前早就站立在街对面的教堂,花开花落,冬去春来似乎不曾有一分的改变;十八年前的那条街Bold street依然在那,那市中心的科雷顿广场Clayton Square依然在那,利物浦著名的圣乔治大厦,St. George Hall,依然在那,甚至街边那吹萨克斯的老人似乎都是原来的那一个!这真是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啊!望着乏味的天空,想着中国那些盖了又拆,拆了又盖了几回的高楼大厦,不禁想问,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掠过这些坚实的石头,难道就真的不留痕迹,就象我的心?!十八年前的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走进这异国他乡,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安居于此,可我何曾有一天把自己看成是利物浦人?没有,我就像个无情无义之徒,铁了心,六亲不认。
以前我说过一个人应该就只有一个家,人在哪家在哪。可是这几年在两个家之间跑来跑去,让我渐渐地改变了看法。现在我可以很确定地说,事实上一个人完全可以同时有两个家!这一段时间过的日子就是一个佐证。我可以用三个阶段来概括: 一开始,人在曹营心在汉,人在苏州心里惦记着利物浦,惦记着草地疯长,落叶满地……。第二阶段是随遇而安,在苏州不想利物浦,在利物浦不想苏州。然后,现在进入了第三个阶段,苏州利物浦都是我的家,情系两依依,两边都惦记。
从前一度我以为我的乡愁系在北京,但自从北京抹掉了我的童年记忆,那乡愁便无处依存了。从此以后我认为我是没有家乡没有乡愁的人。可是谁曾想到,即便不是乡愁,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日久生情,却也是难免的,我的心毕竟没有石头那么硬。对一个城市的依恋往往就像是和人的相处,一旦时间长了,一切便不一样起来。苏州和利物浦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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