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说连载]《YES,BUT NO》
 

瞎子

 

 (一)前面绿灯亮起,李卫东猛踩了下油门……
 
(二)柯虹在深圳住了三天就回了北京……
 (三)刘晓先的喜酒办得很热闹……
 (四)李卫东呆呆看着小莉走远
 (五)秦月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
 (六)“他这么沉得住气,一定是个老手。”
 
 


 


 

(一)
前面绿灯亮起,李卫东猛踩了下油门,抢在对面直行的车冲出来之前飞快地拐了过去,身体几乎趴在方向盘上东张西望,一只手拿着电话:“我到燕南路了啊,怎么没看见?什么,一转过来就往右拐……你怎么不早说?!”眼见着路口就要错过,他赶紧一个急刹车,就想往右转过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操他大爷。

他心里暗骂,没好气地对电话说:“我出了点儿事,一会儿给你打。”说完啪地合上手机。

李卫东慢慢打开车门,踱到车后。后面一辆崭新的奥迪也停下了。他看了看型号:A4,小型车,又看了看车牌,好像是个外商牌,心里有了点儿底。那家伙冲出车门倒是气势汹汹,一个劲用不熟练的普通话质问他是怎么开车的。李卫东也没搭理他,看了看自己的车尾,除了一个微小的凹痕,没什么别的损害,保险杠上的摩擦痕迹是他自己上次倒车的时候兑上墙给弄的。

这时候一辆警用摩托闪着灯开了过来。廖毅下了车,把太阳镜一摘,没搭理那个开奥迪的,冲李卫东笑嘻嘻地说:“操,我看你丫一边打电话一边往这儿猛拐就知道要出事,这下傻逼了吧。”

李卫东也不恼,“我操,柯虹在电话里呢,她在酒楼里等一个钟头了,我敢不快吗。”
“哦?她来深圳了?怎么没跟哥几个说啊,怕是专门来和你幽会的吧。”
“去你大爷的,人家是来出差,今早刚到。一块儿去吃饭吧,就在前面,好像叫什么稻香村。”
“操,又他妈没叫我,去做灯泡啊。再说老子还上班,这两天强化纪律。你放心,我嘴严着呢。”
“小米也别说啊,我知道你们俩现在如胶似漆,无话不谈。她和我老婆可是死党。”

“知道知道。”廖毅不耐烦地回答,然后两人一起回头看那奥迪的司机。
 
那个中年男人有些秃头,嘴里的气势汹汹早就没了,喃喃地辩解说前面的车太快,责任不是他,脑门上直冒汗。他说的声音太小,李卫东和廖毅也没听明白。李卫东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劈头盖脸一顿好骂,然后说:“你撞了我的车还这么牛逼啊?!你看看我的保险杠上……”他指着那些新旧伤口,“换根保险杠要六千,你说怎么办?!”

“行了行了……”廖毅做了个劝驾的样子,对秃头说,“我看你还是给他四千块,这事就算完。你真要公事公办,也成,不过这车修起来可不是这个价了。”

奥迪的后车门忽然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走出来,好奇地看着他们争论。李卫东正好面朝着她,一下子就愣了神,只觉得那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视野里什么都没有了。
 
秃头顺着李卫东的视线扭头一看,赶紧挥手:“秦月!回去回去!”说着摸了把脑门上的汗。

原来这小姑娘叫秦月,李卫东想着,冲她微微一笑。秦月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男的无缘无故笑什么,尴尬着进了车中。

李卫东暗地记下车牌,转过脸,不耐烦地对秃头说:“我没工夫在这儿和你你耗着,这样吧,你给三千,我还有急事呢,你要不干咱们也别他妈的废话,人民警察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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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柯虹在深圳住了三天就回了北京。她的确是来深圳出差,不过李卫东也连着三晚上没回家,一直“在香蜜湖度假村封闭式加班”,每天从幼儿园接了囡囡回家,和小莉在小区花园里散散步,问问她考试的准备情况,就离开了。

一个星期以后,廖毅和工商局其他一些朋友的资料陆续到来:秦月果真是在宝安一家规模不小的外资厂上班,前年刚从一个地方大学毕业,在那个厂里做了两年,从文员做到了高级行政助理。周末,李卫东用那笔三千块的赔偿请廖毅和那几个哥们儿吃饭打球,一边笑一边说当天的事情,廖毅用筷子指着李卫东说丫靠这追尾都挣了小半部的车钱了。

到了五月,深圳的气温骤然变得很热,已经是夏天的光景。这天下午,李卫东把手头一个东裕地产的大型广告项目策划结束掉,和办公室的小兄弟一商量,决定出去喝酒,大家轰然叫好。

一行人嘻嘻哈哈进了电梯,发现陈副总在里面,立刻噤了声。李卫东最后一个进去,若无其事地和上司点了个头:“陈头儿。”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陈总似笑非笑。

“裕华置业的介绍来了,实在太糟烂,我想带弟兄们去实地踩踩盘子,找找感觉。”李卫东面不改色,“东裕的草案已经做完,给您搁办公桌上了;佳创的CASE连清样都出来了,也给了张秘;丰兆的大家心里已经有个谱,准备下午在裕华的工地转悠完之后就写,因为裕华项目大,合适的话先让给裕华。”

“不错不错,手脚很麻利嘛!”陈总赞许地点点头,“这么大太阳,很辛苦啊,晚上你请大家吃个饭,回来我报销,还有,工地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卫东你要提醒大家戴安全帽啊!”

大家顿时兴高采烈,李卫东却很老实地点了点头:“一定一定。”

大家在一个叫不莱梅的酒吧坐下,叫了三打啤酒,李卫东走过去,让老板娘换了一张DIEFORM的碟,和她说笑了两句,才回到桌边,三打已经差不多空了一半。李卫东发现刘晓先没怎么喝,有点奇怪。晓先笑着回答:“不着急,先攒着,下周六请你们喝个够。”

李卫东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说:“韩芳终于松口了?昨晚上答应的?”晓先有点腼腆地点了点头。

李卫东又问:“地方找了吗?”

“没呢,你有什么好建议?最好档次不差,也不那么贵的,老辈都会来。”

李卫东知道他们俩都是打工一族,没几个钱,点了点头:“去凯悦吧,我一哥们儿在那儿,给你弄个五折,最后大概一千五一桌吧,你觉得怎样?”

“东子你行不行啊?我可知道凯悦是五星的。”

“没问题,当年我结婚,你可是我的伴郎啊,可惜这次我没法给你做伴郎了。”

“别提了,韩芳硬要她堂弟做我伴郎,你知道那家伙做IT的,一直瞧不上我,嫌老子没钱。”

李卫东拍拍刘晓先的肩膀:“你放心,这次看我们怎么收拾丫的。”说完,转脸儿冲大伙儿宣布:“大家听着,下周四周五,每个下午都去帮晓先义务劳动,跟我采买酒水当苦力,周六他结婚,都他妈给我包个大大的红包送丫的!”一群人立刻起哄,过来敬刘晓先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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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刘晓先的喜酒办得很热闹,李卫东夫妇俩特意被安排在贵宾第二席,正好和韩芳的堂弟一桌。小莉拉着新娘子,在一边不停说话,眉飞色舞的,李卫东带着囡囡坐席上,给她剥瓜子仁。这时,韩雷震带着个女的匆匆赶来,一看对面是李卫东,不自然地笑了笑。李卫东也不怀好意地回了个笑容,他的视线转到韩雷震的女友,突然愣住,原来那女的正是秦月。秦月显然对这个宴会的人们都很陌生,局促不安地东张西望,和李卫东视线一碰,想了一会儿,眼睛发亮。李卫东知道她认出自己了,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轻轻笑了笑。秦月的两个大眼睛忽闪着,立刻会了意,抿着嘴低头,象是偷偷做了坏事的小孩子。

韩雷震看了看秦月,有点纳闷儿:“你刚才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秦月连连摇头,低头磕瓜子。

李卫东立刻转移他的注意力:“小韩,今天你任务艰巨啊。”

韩雷震连连摆手:“李大哥你到时候可别灌我啊,我酒量很差,身体也不好。”

“我不灌你。你看看这儿有多少桌吧,还轮不到我哪,嘿嘿。”

韩雷震打量了一下场面,脸有些白了,赶紧掏出个药瓶子,吃了两片药。

“不是吧,还没上阵,解酒药就先吃上了?”

“哪里哪里,是胃药,我胃疼,胃不好。”他埋头用清水下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下。

李卫东肚子里好笑,转过视线,故意很担心地问秦月:“他身体一直都这么不好吗?”

秦月愣了一会儿,才迟疑着回答:“我不知道啊……我们……刚认识没多久。”

李卫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新郎新娘隆重出场,整个大厅顿时掌声雷动。热闹非凡的开场致辞过后,新郎新娘开始挨桌儿敬来宾。李卫东的手下都坐在不远处的一席上,他使了个眼色,那些人都会意,开始七嘴八舌地借敬新人的名义,灌伴郎的酒。这些家伙都是做广告的出身,能言善道,巧舌如簧,韩芳今天也高兴得有些糊涂,卖力地表现自己呵护丈夫的一面,倒霉的是韩雷震,一圈还没下来,已经摇摇晃晃,脸色煞白。李卫东暗地里注意那边的情形,忍不住笑,回过头,忽然发现秦月坐对面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看见李卫东的视线转过来,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李卫东顿时觉得脚下一空般的索然无味,于是站起身走过去:“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勇你来替晓先和韩芳顶酒,记住甭管别人怎么拿话挤兑你,别上套,晓先晚上还得交货呢。这哥们儿已经不成了,”他指指韩雷震,对刘晓先说,“我先送他回座位吧。”说着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把韩雷震扶回座位,忽然发现囡囡不见了,于是对小莉说:“囡囡跑哪儿去了?还不去看看!”小莉正和韩芳的妹妹说话呢,如梦初醒,在那群尖叫撒欢儿奔跑着的小孩子中间找自己的女儿。

韩雷震显然已经不大清醒了,一个劲攥着李卫东的手,直夸他仗义,秦月也不无讥讽地看着他,让他着实不大自在,不禁擦了擦鼻子尖。他好不容易挣脱开韩雷震潮呼呼的手,刚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就听见外面囡囡撕心裂肺地大哭,他赶紧走到外面察看,小莉抱着囡囡正哄着。原来是囡囡调皮乱跑,摔了一跤,把膝盖蹭破了。李卫东突然想起秦月讥讽的样子,没来由地烦躁不已,正要发作,小莉已经站起身来,冲他一伸手:“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先带囡囡回家擦擦紫药水,你看着晓先一点,别让他喝多了。”

李卫东默默地把钥匙给她,她抱着囡囡往前走,忽然转过身,甜甜一笑:“老公,别生气,要玩得开心一些。”还没等李卫东有什么表示,她又已经转过身,匆匆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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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李卫东呆呆看着小莉走远,心里隐隐有些内疚,但还是很快转身回到人声鼎沸的大厅,一眼就看见秦月拿着雪白的餐巾纸替韩雷震擦掉在身上的菜汁,心里没法抑制一种不快和酸溜溜的情绪。他镇定了下自己,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韩雷震见他回来,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嚷嚷着要敬他一杯。李卫东知道他已经在酒醉的边缘,再一杯下去肯定人事不省,想了想,笑着对他说:“还是别喝了吧,你好好歇歇,再喝你就醉了。”

秦月却关心地问小莉和囡囡的情况,李卫东没想到她这么细致,感谢地对她笑着说:“孩子顽皮,摔破了膝盖,她妈妈带她回家搽些紫药水,”顿了顿,又补充道:“她让我在这儿看着晓先,怕他喝多了。”

秦月撇嘴一笑,没说话,那神情象是说你是求之不得吧。李卫东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仿佛回答说这不是他的本意。两人一问一答,却没有对话。

秦月见他看穿自己的想法,也有些意外,急着想转移话题,于是低声谢谢他没落井下石,灌韩雷震的酒。李卫东赶紧回答:“哪儿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带你亮相吧,谁也不想自己第一次带女朋友亮相就出丑。”

秦月急忙分辩:“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现在还只是朋友……不过,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人,不会为难他的。”

李卫东心里说,好人?你还不知道我多坏,但脸上一点表情异常都没有,而是转头看着韩雷震,很诚恳的样子:“雷震你很有福气啊,谈个女朋友,漂亮又贤惠,话也不多,这可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姑娘,机会千载难逢,你可别放过了。”

秦月脸色羞红,吃惊地看着李卫东:“李大哥你胡说些什么啊。”

这时刘晓先走过来,在李卫东旁边坐下:“李大哥可不是胡说,我今天可是都看见了,要竖大拇指。小韩你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好好珍惜呀。还有,小韩你这就很不对了,带这么好的姑娘来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李卫东歪过头,低声问刘晓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婆呢?”

晓先也低声飞快回答:“我没事儿,你放心吧,她正跟娘家的七姑八姨哭得热闹,我心烦,过来帮帮你。”

李卫东眼角一瞥,果然见盛装的韩芳和娘家几个中年妇女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一边抹泪儿,脸色通红,八成是高了。

那边韩雷震已经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心里清楚得很,”他一边动情地说一边拍胸脯,“秦月是个好女孩子,我喜欢她已经很久了,今天就请两位大哥做个见证,”说着,他转头直勾勾看着秦月,大声说,“秦月,我爱你,我要向你求婚!”

桌上哄然一片叫好,秦月坐在那里,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了一眼韩雷震,又不愿和他目光对视,转头看着李卫东他们俩,眼光里满是求助。李卫东心里一动,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看见韩雷震掏出手绢擦眼镜,那个小药瓶从裤兜里掉了出来,一直滚到他脚下。

李卫东把药瓶拣起来一看,果然是一种日本出的事前解酒药,不禁冷笑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对秦月的眼神恍若不见。

这时候宾客渐渐散开,他的同事们也纷纷走过来凑趣,不知道谁说了声:“空口说话不算数,求婚得要有戒指啊!”大家于是又嚷嚷开“套戒指!套戒指!”韩雷震急得满头大汗,在身上到处乱找,六神无主地说:“我今天没买戒指啊……”

“这就不诚心了……”

“我……我当然是真心的!”韩雷震脸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如何证明。

李卫东一直没说话,看着他们闹,这时候却慢悠悠说了句:“你有钱没有?把最大面额的纸币拿出来。”

韩雷震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忙不迭地掏出钱包,一边嚷嚷说我有的是钱,一边从厚厚一叠百元人民币大钞中抽出一张。李卫东接过来,三折两折弄成个细长条,然后弯成圈,把接口弄好,一言不发地递给韩雷震。韩雷震恍然大悟,连声说绝妙绝妙,说着就要给秦月戴上。这时又听见刘晓先说“要郑重!单膝跪地!”众人一致叫好,纷纷符合,韩雷震兴高采烈单膝跪地就要给秦月戴在中指上。

秦月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她没有看韩雷震,而是望向对面众人,目光萧索,似笑非笑地说:“难道一张百元钞票就要订我的终身?”

李卫东知道她其实问的是自己,心下黯然,不敢再语出嘲笑,而是叹口气,摇摇头,朝单膝跪地,从桌面上露出半个脑袋的韩雷震扬了扬下巴,轻轻说:“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逢了这个场吧,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众人热闹非凡,纷纷给韩雷震打气,都没留意他们在说什么,秦月黑色的眼睛忽然变得十分哀伤,她低头接过那个百元大钞做的纸戒,飞快戴上小拇指,然后立刻举杯向大家敬酒,众人欢呼雷动,觥筹交错,整个大厅里喜气洋洋。

韩雷震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频频和大伙儿举杯,很快就醉得一塌糊涂。秦月却再也不阻止,甚至很少正眼看他,仿佛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情。大家兴尽散场,秦月很快将手上那个纸戒取下,丢在韩雷震的座位上,匆匆朝门外走去。韩雷震刚刚从洗手间出来,扶着墙壁问:“你……你要走了?我送送你。”

秦月回头一笑,脚步不停:“不必了,你好好休息。”

秦月走到酒店门口,夜色已阑,空气清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把刚才的情绪一扫而空,这时发现李卫东正坐在台阶上呆呆地看着远处,她有些吃惊:
“你怎么坐这儿了?”

“坐吧,别可惜你的裤子。”李卫东懒洋洋地回答。

秦月在夜色中隐秘地笑了下:“你又不是坐在天堂的台阶上。”

李卫东大笑起身:“看来你还读过不少书。”

“顾城的诗,谁不会呀。”秦月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最喜欢的是他的《安慰》:别加糖,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

“哦,我喜欢他的《远和近》。”

“对,我看别人都很近,看你很远。”

李卫东决定避开她咄咄逼人的锋芒,“怎么韩雷震没来送你?”

“他那个样子,算了吧,他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再说我习惯自己一个人走。”

“唔,那么说就算我想送你,也是不成的了?”李卫东征询地看着她。

秦月的眼光毫不示弱,在夜色的街灯下闪闪发亮。她凝视了李卫东一会儿,才笑着回答:“为什么不呢?我住得很远,又没什么钱,能有一个冤大头替我付帐总是好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显得恶毒。

李卫东笑了,他伸出手:“TA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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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秦月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刚推开一条缝,就听见里面龙菁哇哇大叫:“等一下等一下!先别开门!”然后是她穿着拖鞋劈里啪啦飞快走路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听见她大声说:“好了~~”秦月才推开门,有点疑惑地问:“你捣什么鬼呀?”
龙菁从自己的卧室门后探出个脑袋,张望了半天,见只有秦月一个人,有点难以置信:“就你一个人啊?那个IT人士呢?”
“我没要他送我。”秦月淡淡地回答。
龙菁这才如释重负:“我刚才只穿着内衣啊!怕有男人闯进来……”
秦月又好气又好笑:“你神经病啊,当我是妈咪,没事往家里带男人给你拉皮条呀?”
龙菁跳起来掐她:“你才要给拉皮条呢!”
两人嘻嘻哈哈坐下,龙菁好奇地问:“怎么,那个IT人士不合你的意么?他说自己有钱是吹牛的吧,让你给揭穿了?”
“不是。他喝多了。”
“我说呢,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龙菁摇摇头,不解地说,“真傻,美色当前都要把自己灌醉,他不会是个GAY吧?”
“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啊!”秦月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扔过去。
“那你自己坐车从凯悦回来的?这么晚太危险了!”龙菁敏捷地抓住来袭的暗器,担心地问。
“没,一个白痴愿意打车送我。”
“我说呢,月姐姐这么漂亮,身边不会缺护花使者的,”龙菁夸张地用色迷迷的眼光瞟着秦月,“什么样的白痴啊?”
“三十多点儿,还算周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有车有房,能说会道。”秦月一边懒洋洋地说着,一边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果汁。
龙菁点点头,颇为赞许地说,“好像还是个成功人士,现货呐。”
“是啊,挺不错的,就一点不好。”
“怎么了?”
“他结婚了。”
“哦,那就是废品了。”
“是啊,好男人就象车位,位子好的早就给人占了,剩下的都是残障车位。”
“哈哈,那就把他上面那辆车开走,扔一边,自己再停上去。”龙菁笑着回答,给自己点了根烟,又递了一根给秦月,“你不会真喜欢这样的男人吧,月姐姐,他们都是老狐狸,很危险的。”
秦月接过来,冷笑了一下,“他们是老狐狸,我还是狐狸精呢。谁怕谁啊?”
龙菁嘻嘻地笑,看着对面微微笑着,扬着脸儿的秦月,“他肯定问你要电话号码了吧?”
秦月打着火,把自己的烟点上,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他一定想法子留下自己的号码给你了?”
秦月再次默默摇头,一缕青色的烟雾从红色的烟头上盘旋升起。

李卫东把秦月让进出租车后排,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然后转头看着秦月:“去哪儿?”
“沙井。”
司机却没有走的意思:“老板,那是关外了,回来我车要放空的。”
“我还回来呢,先到沙井,后回福田。”
“这么远?不打表,三百块吧。”
“行。”李卫东不耐烦地要关车门,司机却又指了指分隔司机和副驾驶上铁栅栏,“老板,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坐后面?”李卫东定睛一看,上面有块告示牌,写着:“晚10点后司机有权拒绝男性乘客在前排就座。”不禁乐了:“你还怕我们打劫你啊?”
“不是这个意思啦~~”司机显然被问多了这样的问题,“老板,规定都是这样的,再说,沙井那地方……你也知道啊。”
秦月往里让了让,李卫东坐进来,说了声:“对不起。”
和秦月设想的不同,李卫东在车上异常沉默,秦月倒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但看李卫东的神情只是懒散地看着前方,根本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只好也沉默。就这么尴尬了一路,快到沙井的时候,秦月觉得没来由的恼火,这种气恼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了:“你干吗要送我?不就是想要我的电话号码么?”
李卫东神色无辜地看着她:“我是想要,不过想想你肯定不会给我,所以就算了。”他局促地摸了摸鼻子,“我还想给你我的号码,但想想你肯定不会要,所以也算了。”
秦月歪头注视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李卫东被看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你的确是个很狡猾的人,骗了不少女孩子吧……把你的手机给我。”
还没等李卫东明白是怎么回事,秦月已经一把抢过李卫东的手机,劈里啪啦地操作起来,然后扔回给他:“我当然不会给你电话号码。”
李卫东翻检手机上的电话簿,赫然发现了秦月的名字,但是名字下的一串数字显然不是电话号码。他正要询问,却听见秦月对司机说:“师傅,请前面往左拐,第一个路口停下,我到了……对,就是这儿,谢谢你,师傅。”
秦月打开她那边的车门,冲李卫东摆摆手:“谢谢,再见。”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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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他这么沉得住气,一定是个老手。”龙菁把好看的大眼睛眯起来,做深沉思考状。
秦月被她的样子逗得笑起来,“你有没见过他,怎么知道,哈哈……不过,他的确够坏的,把韩雷震给害惨了。”
“啊?怎么啦怎么啦?”
秦月于是和龙菁说起酒宴上的情形,两人边说边笑,闹成一团,这个时候,秦月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看号码,苦笑了一下,并没有接听。铃声顽固地响个不停,她终于叹口气,按下接听键,“喂。”
“是我。”里面是一个年轻的男声。
“我知道,有事么?”
“没事……想出来走走吗?”
“赵泽,现在已经很晚了,改天,好吗?”
“……好吧……”赵泽无奈地同意,却迟迟不挂电话,犹豫了半天,他又说,“我很想你。”
秦月沉默地把手机合上。
龙菁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一切,等秦月掐了线,才笑笑说,“你对赵泽真狠心。”
“你心疼了?你心疼你可以去找他啊。”秦月笑嘻嘻地回答。
“去死啊你!”龙菁把抱枕扔了回来。
秦月懒懒地横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他是很好啊,又活泼又善良,可是太年轻了,比我还小。”
“年轻怎么了?”
秦月疲倦地笑笑,“年轻不懂事么,和他在一起,还得我替他操心。再说,他刚大学毕业,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我谈恋爱?”
“嗯,你不要原始股,要蓝筹股。”
“也不是。”出乎龙菁的意料,秦月蹙着眉轻轻摇了摇头。看她的神色显然不是说笑,龙菁睁着一双妙目不知所以。
电话又响了起来,秦月瞄了一眼,笑着对龙菁说:“IT人士酒醒了。”
她在沙发上盘腿坐直身体,拿起电话,正要说话,里面传来韩雷震急急忙忙的声音。可能是声音太大了,秦月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一些。她皱着眉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韩雷震说了什么,没好气地回答:“你那个戒指我扔在你座位上了,你自己再好好找找吧。”说完就挂了线,把电话扔到一边,冷笑了一声。
“怎么了?”
秦月没有回答龙菁的问题,“以后他要是打家里的电话,告诉他我不在这里了!这样的蓝筹股,打死我也不会要!”她怒气冲冲地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让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前面的视线。
一片黑暗之中,她听见龙菁在问:“月姐姐,什么样的男孩子才能让你喜欢啊?”
秦月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龙菁。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嫉妒龙菁的年轻和浑然不知世事起来,龙菁抽烟的样子在她眼里也仿佛是孩子可爱地模仿大人的作派。秦月很想告诉她自己对年华老去的恐惧,虽然秦月也只有25岁,她也很想告诉龙菁自己不过一直在寻找一个真正懂得并且知道如何爱她的男人,但对面那个眼神清澈的小姑娘如何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秦月忽然觉得疲惫万分。

过了很久,她听见龙菁的尖叫:“你的烟快烧完了!”
秦月连忙把烟掐灭,从沙发上站起身,突然似乎想到什么,冲到房间里,打开电脑。趁着开机的时候,又去冰箱里拿了罐果汁。
“你又要泡妞了?”龙菁笑嘻嘻地问。
秦月冲龙菁做了个鬼脸,“待会儿你先去洗澡吧,我要上网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