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丝路上第一束文学浪花

--评洪三泰《血族》三部曲之一《女海盗》

谭元亨

2000多年的海上丝绸之路，当有多少气簿云天的壮剧发生，又有多少哀顽感艷的故事在流传？
浩淼无垠的大海，贯穿亚非航通的丝路，朝朝代代，年年月月，似乎都在等待，在呼唤，在渴望，曾经在它的惊涛骇浪之上有著出色表现的人类，能记录下这2000年不老的歷史，这2000年勃发的激情
这似乎期盼得太久了！
可不，对海上丝绸之路研究的著作，己一本又一本地出版了，可记录它的文学作品，却迟迟未见出现。
谁堪担此重任？
谁能有此大手笔？
读毕诗人洪三泰的又一部长篇小说《女海盗》，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把握住它，踌躇数月，也未敢落笔加以评述，只是渐渐地,脑里出现了若干关于大海的名著，象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麦尔维尔的《白鲸》,还有前苏联作家格林的《踏浪女人》可以列出一长串的名单来。但是，洪三泰的《女海盗》当是另外一类大海的作品。当然其间不乏大海的共性，包括大海所塑造出来的硬汉式的形象，《女海盗》石白金，与桑地亚哥、与竇玛利、与那位踏浪女人一般硬如白金，光彩灼灼，气贯长虹。但是，石白金又与他（她）们分明又有更多的不同的特质，在诡譎多变的大涌，包括人类社会之海的大涌中，她却又是个异类，一个变数，不可以与他（她）们简单予以比较。
该如何著手去进入这第一部海上丝路的小说，进入主人公的心灵世界，进入诗人作家的苦苦营造的这样一个不比寻常文学之海呢？
开篇如诗一般凝炼的几句话，可是解读这部狂暴而又充满了诗情的长篇小说的钥匙：
千万年的季风掠过南海、印度洋..
神秘、神奇、神圣的雷州半岛在苍茫中守望
一百年前，一个女海盗从浪尖上滑过，于是，在人们的脑海里，掀起了惊心动魄的海啸。
女海盗己随风逝去，一种灵光却成了海天的永恒。
命运之舟靠谁驾驭？生与死由谁主宰？是什么让大海失去重量？
是呀，是什么让大海失去重量？谁可回答？
要回答这个问题，当还得从大海说起，先驾入狂涛汹涌的大海方是！
　

一

让我们先来解读洪三泰笔下的大海。
不了解他笔下，也是心目中的大海，则无以了解他这部大作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无论是大善还是大恶，是英雄还是盗贼，是好汉还是凶徒……
洪三泰笔下的大海，给读者的第一印象，当然是狂暴的，变幻莫测的：这海，早、午、晚三色分明：早上黛绿；午时赤如红土；晚上则呈黄色。三色海本身就是一个谜。 其 风急浪高时，像乌云滚滚，自天而落，或从远方涌来，挟著隆隆雷鸣，惊天动地，令人魂飞魄散。
从一开篇，主人公石白金便陷入这狂怒的大海之中，九死一生。嗣后，我们还可以看到，海上的颶风，是怎样把一支支船队倾覆，打个粉身碎骨；把一个个村庄卷走，把一株株巨树连根拔起，扔到几十里地之外 一句话，大海无处不潜藏著阴险诡诈的可怕杀机，无时不积蓄有令天倾地陷的破坏力。大海自有大海的脾气与性格，大海自有大海的胸怀与哲理，大海说不尽，道不完。
这令我想起麦尔维尔对大海的描绘以及对人的召唤：
因為汪洋大海本身就寓有最高的真理，无边无涯，象上帝一样高深莫测
因此，与其可耻地冲向下风，不如灭亡在那呼啸的无垠中，哪怕下风是安全的！因為只有那些虫豸似的东西，啊，才会畏缩地匍匐到陆地去！多可怕的人啊！难道所有这些苦楚都是徒劳无益的么？被祟拜的人呵，你勇敢地恩爱吧！你这被崇拜的人呵，从危险的海洋的浪花里冲出来呵----振作起来！
从《女海盗》中，我同样在对大海的描绘之中，听到了作者对人的召唤！
对一种崇高人性的召唤 一种足以与大海相抗衡，同样，也是相媲美的力量的深情的礼赞！
石白金就是这样的人，丈夫在官府与海盗的合谋中殞身。為了复仇，她忍辱负重，凭一身武功，从海盗中钓出几十艘船与几百人马，成為让人闻风丧胆的女海盗！一时搅浑了南洋、马六甲与印度洋。
在世人真偽莫辩，忠奸难分之际，她以过人的勇气，过人的胆识，周旋在陆上的土匪，大洋上的海盗、朝廷统辖下的官府，尤其外国侵略者及其帮凶洋海盗当中，出奇谋，动奇兵，挽狂澜于既倒，灭敌于乱阵之中，从而威震一方。
她比血性汉子更血性！
她比大海更狂暴也更有胆魄！
正是她，令大海失去了重量！
家仇国恨，凝聚在了她小小的躯体上，她能不為此坚强，為此睿智，為此狂野，為此懍悍，為此高大起来么？
是大自然的海，赋予了她大海一般的性格，然而，却是人类社会的海令她有了比大海更不可征服的力量，从而铸造出这样一个独特的《女海盗》。
乍一看，故事大都是发生在茫茫的大海之上，似乎与人世相隔绝。然而，就在这茫茫大海中，人世间的一切，都毫无遗漏地一一再现，外国侵略者的狼子野心，洋海盗的狂妄自大，清廷官府的腐败残暴，以及土匪海盗的嗜血成性，这一切，比大海的狂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借助大海这么一个舞台，洪三泰尽现中国近代歷史的波诡云譎、血火刀光。作者就这样通过对大海的渲染，索物托情，寓情于景，随物宛转，令大自然与人，人又与社会，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显示出五彩斑澜的奇幻色彩，同时也揭示出人物隐秘的内心界把各自的命运，放到大海与社会中去锻击，看是化作一缕烟尘，还是溅射出璀灿的火花。
　

二
　

也许，作家宏大的叙事，不仅汉是托庇于大海这样的一个舞台，更是得自于大海本色的啟迪，从而显示出对歷史、事件与人物高强的驾驭能力。
仅仅一个女海盗，她牵动了多少歷史的经纬与时代的风云！
石白金的家仇----不仅是丈夫冯彪的被杀，这里便包含有老百姓与清王朝势不两立的世代仇恨在内。广西提督苏元春的阴险、残忍、穷凶极恶，本身就是这个封建王朝气数己尽的曲折反映：丧尽人心，还能苟延残喘几天呢？
而横行海上的大盗，出没山林的土匪，也更是这个王朝的丧鐘。这个王朝除开作恶外，不可能起到任何保护老百姓的作用，所以才闹个人盗贼蜂起，处处都见草头王。
家仇，也就成了国恨。
而腐败的清王朝，更成了西方列强的刀俎，一个个张开了血盆大口，好吞下偌大一个中国，广州湾的割让，便是这一背景下发生的，作家敏锐地审察到了这一大背景对于整个故事的意义，并予了充分的展开，使小说更有了厚重的歷史感。
石白金先是俘获了“老虎鱼”索直里这位横行马六甲海峡的洋海盗，而后，则得知正前往广州湾实施侵略割地的法舰巴斯葛号舰长正是这位洋海盗的兄长，而后力求智取苏元春。
然而，苏元春最终仍被侵略者所救走。
可以说，真正的海盗、清朝官府以及外国侵略者，表面上似乎水火不相容，可内里却相互勾结，狼狈為奸，把坏事干绝。
而另一方，则是人民，具有民族意识、歷史正气的人民。
小说把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人物之问的恩恩怨怨，都有机地交互在一起，正是这种关系的交互，显示出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的哲理，深刻地展现了当时的民族矛盾、阶级矛盾，所以才这么厚重，又如此大气。抗法英雄一时间出现在广州湾内外。知县李鐘玨、民眾首领冯照忠，以及吴炳泰、陈鐸、石虎等，是刀光剑影中英雄的群像。是他们以民族的抗争精神使中国南方的近代史显得更加辉煌。
由于线索相对复杂一些，加上这是个三部曲，第一部当属展开部，因此，建议作者在今后再版之际，列出一个人物的谱系，以便于读者的阅读，同时，也為后两部的充分展开并推向高潮打好基础。事实上，第一部各方势力，其主要人物大致己经登埸了，细读下来，读者心中己经有底，不妨再强化一下。
三

前边提到世界上关于海洋的几部名著，其中一部，是前苏联著名作家格林的《踏浪女人》是他另一部名著《帆船》姊妹篇。
其实，这个“踏浪女人”的形象，和中国东南沿海的妈祖天后几乎一样，都是在惊涛骇浪中把遇难的船员营救出来的神话式人物。可见，不管是北欧的海洋，还是南中国海，都会產生几乎相同的神活。
而神话，也是人性的一个折射。
说这一条，我是想强调，从北欧瑞典歌德堡到雷州半岛徐闻及珠江口的广州，正是这条业已通行了2000多年的海上丝绸之路，始终是人类文明的确证。
而《女海盗》的故事，也正是发生在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上。
其实，作為《女海盗》的石白金，也兼有“踏浪女人”的秉性，书中也写到她如何劫富济贫，用上百船的官货，去周济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老百姓虽然这一面展示得不太多，毕竟她所面临的争斗实在是太残酷了，她如不以刚的一面示于人世，没准也就在这可怕的大海，包括人类社会的大海中沉没了。
而大海，其实也有肃穆柔和、宁静辽远，让人產生无尽遐想的温柔一面。我想，作者不曾忽略这一面，相信在后两部会有精彩的描述。
当然，这三部曲的总名是《血族》，而这两个字，也就决定了整个作品的基调，不可能有所动摇。
不过，如何充分展示出这2000多年海上丝绸之路上的风风雨雨、惊涛骇浪，揭示出具有世界背景的这一歷史事件的深层意义，从而让这类大作更有力度、亮度与深度，却是我们责无旁贷的。立足在海上丝绸之路上，把国门的开与禁，把海路的通与塞，把文化的冲突与交融诸如此类方面，写得更生动一些，充分一些，对人物的刻划，更细腻一些，性格化一些，这都是大有可為的。
我相信，有了这一部作基础，后来的两部将会更具永远的魅力，更為辉煌与大气！诗人的气质，作家的大手笔，便是最好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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