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诗亦画亦文章
──刘子毅散文赏析
陈涵平
《爱的庄园》是刘子毅先生的家庭散文集,收录了刘子毅夫妇和他们的儿女近年来写就的近八十篇散文。一家四口个个都能舞文弄墨,而且各显精彩,恐怕在当今世界并不多见。何况这是一个新移民家庭,从20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渐次赴美,至新世纪初才合家团圆。十余年聚散交错,其间要感受多少离别的辛酸、思念的伤感和期待的兴奋,又要体验多少生活的错位、精神的震撼和文化的冲突!可这一切,他们都经历过了,而且如刘荒田先生在书序中所说,他们“还活出了中国人的人格、骨气和风采”。这样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家庭,用自己的笔不仅构建了一个充满着爱的精神庄园,而且也构建了一个文采斐然的文学世界。其中,刘夫人的爽快温厚、儿子汝文的简洁传神、女儿怀宇的平中见奇等,都是值得不断玩味的佳妙之处。而子毅先生作为“一家之主”,其在文学家庭中的“龙头”地位更是自不待言。细读他的散文,我觉得其中既洋溢着丰富的诗情,又展现出多彩的画意,更蕴含着深厚的文心。
首先,子毅先生的散文是洋溢着丰富诗情的散文。这种诗情我以为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每篇文章都流淌着浓郁的感情。在他的笔下,既有感人至深的亲情叙述,如《轮椅上的姐姐》、《猫的喜剧》等篇;也有动人心弦的师生情谊,如《山城今夜星光灿烂》、《花重锦官城》等篇;还有令人回味的同窗情致,如《北戴河湾夕阳红》、《藤酸果》等篇;更有绵远悠长的乡情倾诉,如《南国骑楼》、《山中风雨亭》等篇。这些篇目,将亲情、友情、师生情、故乡情用浓墨重彩的笔墨展现出来,既表现出人性的温馨与美好,也表现出作者对生活的执著与深情。品读之时,不由得不令人沉醉于真诚绵邈的情境之中。二是走笔行文充满着诗意。如《山城今夜星光灿烂》一文中,作者记述自己的学生在各个行业取得的成就后,面对流光溢彩的山城灯火,情不自禁地赞叹:“我的学生才是山城夜色中最灿烂的星座。请看,那颗最大的星星,分明是王连琪主持的人民宾馆天坛式大戏院尖顶的大红星;那天上宫阙的宝石夜明珠,分明是万大晖主持的中外合资扬子江大酒楼珠光宝气的串串灯饰;那卫星般光照一方的星云,分明是姜夔主持的电视铁塔上水银灯的耀目光芒;那点点繁星,分明是孙宝照办公大楼几十个窗口加夜班者不灭的灯光;那疾走的流星,分明是贺际慎走在盘山公路上的汽车车灯射出的银箭,她要赶回县府大楼,连夜修改治理江河的方案。”作者巧妙地将天上的繁星、人间的灯火、学生们闪光的业绩和自己激动的心情融合在一起,构造出一个诗意盎然的境界。
其次,子毅先生的散文是蕴藏着浓郁画意的散文。在《爱的庄园》中,作者无论是叙事还是写景,都善于选择极富色彩的词语,并把它们巧妙地组合在一起,构成一幅幅五彩缤纷的美丽图画。如《山在虚无缥渺间》,作者描绘重庆南山公园的花景,是这样落笔的:“四时花事沸沸扬扬,色彩斑斓,香味纷呈,千姿百态,无限神韵,真叫人眼花缭乱,神思飞驰,诗意泉涌。春日乍到,莫说是浓艳的桃李,竞相怒放;更有一夜春风,吹开了千树瑞雪似的梨花;既而几阵春雨,又滴醒了各色樱花,座座山头都洒落着白的、红的、淡紫的、嫩绿的樱花雨。如果你嫌这些春花只是匆匆过客,那么,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可是春季坚守园林的丽人。她们淡妆浓抹,向你绽开笑脸,红的似火焰,白的似凝脂”这是一幅何等绚烂的“百卉争妍图”!在这幅“图画”里,花的灵动、花的活力、花的风致无疑在作者的生花妙笔下曲尽其致,而花的色彩更是在作者的细致描摹中异彩纷呈、粲然可掬!赏析之时便有怦然心动之感,恨不得立生双翅、飞去公园,陶醉于花的艳丽之中。这种如诗如画的动人描摹在其它诸篇中也多有体现,如《桂蕊飘香访桂湖》一篇描写银桂、金桂、丹桂的风姿,也是色彩斑斓,各显其艳,呈现出异曲同工之妙。
第三,子毅先生的散文是充满着深厚文心的散文。据我所知,子毅先生年少时即开始习文,小说、诗歌、散文、戏剧均有兴趣,且涉猎颇深。数十年文海沉浮,铸成了他在文学创作方面的深厚素养。如今华发之年,走笔行文已至游刃有余之境,随心所欲之间却有经纬规矩之分。对此,笔者感触较深的有以下几点。一是他的散文具有小说笔法,作者善于捕捉生活中最有表现力的情节,于寥寥几笔之间便能简洁传神地勾勒出人物性格。如《咏春拳教练》一文,作者通过一系列典型事例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明的教练形象。学员迟到时,教练严厉批评;学员考试获得好成绩,教练兴高采烈地请他们吃饭;学员遭遇车祸,教练倾囊相助。通过这些最见性情的事例,文章便勾勒出了一个灵动鲜活的形象。二是托物言志的手法运用得巧妙自然。这种手法在散文中不可不用,但又不可滥用。其关键之处是善于找到人与物之间的相似点,然后构建一种巧妙自然的联系。子毅先生应该说是深得个中三味的作家,他善于在人之神志与物之形意之间找到最佳契合点,然后提炼出含蓄蕴藉的艺术意象。这一点在《中华鲟,您在哪里?》一文中表现得较为突出。文章描写华侨傅成仁矢志报国、历尽坎坷研究中华鲟的事迹之后,在文尾有这样一段抒情:“我分明看见在浩瀚的长江里,出现一群像巨大的船队似的中华鲟鱼。他们在祖国的怀里生,在祖国的怀里长,历尽风浪,遨游四海,增长了才干和本领,最终还是眷恋着祖国,回到长江的怀抱。”显而易见,“中华鲟”在这里已由具体实在的描写对象升华为意蕴丰富的意象,它不仅成为归国华侨傅成仁的象征,也是包括作者在内的所有华侨的共同禀赋。由此,托物言志手法的运用不仅凝聚了文章内容,而且也大大拓展了文章意境。三是善用铺垫手法。作者在行文中善用层层铺染或处处衬托的笔法,来突出主旨或中心内容,从而收到“绿叶衬红花”之效。如《通往南天门的石板路》,要写四川的南天门,却先写广东莲花山的南天门和白云山的南天门,以此来衬托前者的高大和险峻。《轮椅上的姐姐》一文中也用西方社会亲情的冷漠反衬中国家庭的融融乐乐。四是善于征引。作者本是成就不小的作家,又是在高校浸润多年的学者,因此,在行文走笔之时,对古代诗词、历史典故的引用可谓得心应手、左右逢源,而且丰赡有度、恰到好处。例如,作者记述自己的父亲作为一代名医的事迹,便用“不为良相,当为良医”的古语作概括;描写成都的桂湖公园,引用杨升庵的《桂湖曲》来开启全文;描写重庆南山公园时则以“风从人面起,云自马头生”、“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等诗句点缀其间。这些征引,不仅丰富了文章内容,拓展了描写对象的历史时空,而且大大增加了散文的文化内涵,从而使文章充满深厚的人文意蕴,读来更耐人寻味。
古人云:“文章老去似天成”。诚哉斯言!子毅先生年逾古稀,一生与文相伴,无论顺境逆境,始终葆有一颗勃勃的文心,岁月为其添香,风云为其增色,故其文章自然已进入娴熟圆融、有似天工之境。真可谓文心与慧心同在、华章随华发共生。身处此岸,笔者诚祝彼岸的子毅先生描绘百年锦绣,再谱盛世文章。
(作者:陈涵平,广东教育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艺学博士,主要从事文艺学和海外华文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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