嘸吟齋瑣記之《走進福建朋友的會館》

楼主 李國參于 2009-02-16 19:59:40

嘸吟齋瑣記之《走進福建朋友的會館》

走进福州朋友的会馆
福建厨友陈君愿意陪我北上纽约。我随他探望老友，对我来说是最大收穫。有机会走进他们的江亭某乡会馆，听了他们各自的偷渡故事，我觉得直接地了解他们的移民生态，也应證了我既有的印象。
今日随陈君上这个会馆，就在东百老大街转进来的知屈臣街(Divison) 尾端行去。知屈臣街也有人叫卖帽街(也许过去有人在此卖帽？我想)，这条街与孔子大厦共拥唐人街黄金地带。孔夫子在此成了莊严的地标，看尽这几十年唐人街的变化，和千万非法和合法移民家庭在此地紥根。据同乡说，知屈臣街是著名的会馆街，〔崇正会〕、〔崇山会馆〕、〔师公房〕、〔刘关张赵〕四姓会馆，等而下之甚麽地方的同乡会馆都在这条街的街头巷尾创立根据地。
这个直属江亭县市管辖的福建兄弟们，他们的会馆不用江亭名号的籍贯号召，用回自己的乡名，我想他们一定有不少同乡兄弟姊妹已经在唐人街里外应合，用过去俗话说的：团结就是力量，这股乡亲力量是不能小看的。福建人自古有出洋风气，与客家人不遑多让，就团结合作做生意来说，我就知道福建人比客家佬强许多。我过去生活唐人街，据知，客籍人多数行船跑天下然後跳船，但成行成市掘蛇偷渡美国的凤毛麟角。唐人街的通行话历数百年都是台山话，民国之後才流行广府话，我的客家话祇能在会馆通行。宝山寨主(蒋公)钉盖之後，唐人街流行起华语；到改革开放年代始，我的半鹹淡普通话派上用场了。改革大开国门之後，掘蛇出洋的多数是福建人，勿论地下式的非法如何，他们千方百计搞掂居留权(即绿卡身份)
，到閤家大团圆，已经不是甚麽社会新闻。现在福建人在唐人街很牛，闽南话已成唐人街「官话」了，真正一朝天子一朝人。福建人很牛是有根有据的，不到你不信。
这个小会馆，在我眼里其实不像会馆，说它像个同乡宿舍，像我过去同几个老友住过的散仔馆没差别。过去，我们寄住的散仔馆，後来也转證成了会馆，就很名正言顺，所以我没有稀奇感。会馆闢个小小客厅，作为同乡会客出入，间隔叁个房间，里面的住宿条件和气氛可想而知。「会员就是同村同乡，大家定期放假回来住宿，大家多在外埠工作，回来纽约是解放心情，也解放生理需要。他们回来没有睡房，就在客厅打地铺。」陈君告诉我，接著介绍那个会馆惟一的「主人」给我认识。
主人坐的办事处在後头，放张陈旧木檯。这个老哥刚吃完午饭，用左手指执烟享受著吞云吐雾，悠悠娴的样子十分吸引我。我看清楚他是缺右臂的人。右臂肩下被衣袖套著，衣袖吊儿郎当。他自然知我是陈君的朋友，对我客客气气笑了笑。「随便坐。」他用拿烟的手指了指檯前那张圆头凳。「李叔，您坐。」陈君叫我坐。我坐下，和断了臂的老哥相对。我心想怎样同他闲话几句。我自然知道许多有踪无影的会馆兄弟的故事，他们与命运拼搏多年後，有人仍然诘问命运何去何从。我跟眼前这个老哥有共同的话题。「我跟阿陈同姓。」他告诉我，并用拇指和尾指拿起檯上的万宝龙香烟，很熟练的摇出一枝烟，客气的要给我烟。我朝他拱手，说了我不抽烟。陈先生是老烟枪，他的独臂行状和人蛇身份，自然也成了我和他闲话的桥樑。
「陈先生，来美国几年呢？」我开始这样问他。「八年喽！」我心想他於一九九八年到美国，离金色冒险号事件好多年了。「我也是跳船上美国的。」我说了自己简单经历。也就是我的坦白，拉近我们间的距离。「老哥偷渡化了多少钱？」我问。「偷渡费用看你认识蛇头，一般要几十万。」他没有告诉我实在数目，祇补充说：「几十万不是一次付，一般先交小部分，其他到了由担保的亲人或打工後分期付。」「偷渡时有契约吗？」「有。签名打手模的契约书。」他坦白告诉我。我也證明了早有的印象。「在大陆幹甚麽行业？」我问。「我原来是机械车间幹部，右手是机械辗断的。」他说。「厂方没有赔偿吗？」我问。「有。但我要生活。」他说。「大陆还有亲人吗？」我问。「我老婆和女儿在大陆。现在我希望把女儿办出来。」他说。「也像老哥一样掘蛇偷渡？」我问。「我想女儿嫁来美国。」我给他的话撼动了。「老哥女儿多大年纪？」我问。「廿七岁。」他答得利索。我没敢追问下去，想著一些听来的和知道的故事。接著，我问他现在用甚麽方式谋生等等问题，欲望理解他希望把女儿出来的理由。他都轻描淡写式答我，惟独未回答他的职业。我想著他想把女儿嫁来美国的心理，没有答案，也像有答案。原来想多闲聊下去，却来了来会馆的人打断聊天，再无法聊下去。我探望福建同乡会馆的活动也告一段落了。
15/8/06写於呒吟斋

1楼 翎翅于 2009-02-16 22:06:45

从国参先生写到的唐人街上流行的应用语言，就可以看到时代的变迁，中国移民来美国的潮流变化。正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台山话，广府话，华语，普通话，现在又是闽南话。林林总总的会馆，也是移民潮的证明。崇正会、崇山会馆、师公房、刘关张赵四姓会馆等，还有这个江亭县的福建会馆。文章还介绍了福建会馆里的常客独臂陈先生。
从陈先生的情况，可以反映非法移民的一些很有价值的情况。
偷渡费，几十万!
原为机械车间的干部，右手被机器扎断。为了生活，舍下妻子女儿偷渡。想把女儿嫁来美国。
如此的生活，为了将来的一点希望。谢谢国参先生关注这些同胞的生活。

2楼 李國參于 2009-02-17 08:18:26

多謝翎翅。福建移民生活，始終有他們一套法。

3楼 文刀于 2009-02-17 11:05:02

真好文章，这里有美国移民真实清晰的脚印！
跟读国参兄的《走進福建朋友的會館》，心绪几回跌宕。
刚到时，心里忐忑，举步有点心寒；坐下来，稍觉平静，热情慰藉心安；交谈中，推心置腹，数来移民心酸。一回回偷渡的冒险，一个个艰辛的脚印，呵呵，人生如梦，道路坎坷。饱经风霜，历尽沧桑。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一代一代的移民史，沉重得揭不开书页，揭开了又教泪水摸糊，总有读之不尽、写之不完的苦难与辛酸。
                                                         文刀
                                                      2009年2月17日

4楼 风中秋叶于 2009-02-17 15:56:09

文虽短，贵真实。国参兄再次用文字为福州移民的一个按下了一个生活的印记，这将是侨民历史的痕迹。相当珍贵！

5楼 石美村于 2009-02-19 00:34:59

原汁原味！！国参兄，你是有心人，若干年后，史学家将上美华网“挖料”了。真料的作用，是小说不能代替的。

漫步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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