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老友答道:这话最初的原意是没有错的,因为当时很多的热血青年的确是抱着这种神圣的愿望的,就连鲁迅先生也曾深陷此道.这也就是鲁迅先生在哲学的高度上不及胡适与林语堂的原因之一.当时的人们是很难认识这种制度将要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的,所以就这话的原意而言,并没有说错.比方说最近发生的一桩事情吧,一个外国记者问中国的同行:说郴州是否有上海那么大,要不郴州的革命领导们怎么能贪污七亿元人民币!但是郴州有多大?算一算吧,郴州市东西南北的直径大约不超过五公里,它的城市总面积不会超过二十五平方公里,至于上海我不知道,我只说我们清楚的长沙吧,长沙市城东南西北的直径大约是二十公里吧,城市总面积约四百平方公里。一个区域如此狭小的地方官就能掘出如此多的金子,其他的我们就不说了吧。
小姑娘说:我明白了,如果革命烈士的鲜血是红火了平民的生活,那么这话就具有怀念和感恩的意义,如果革命烈士的鲜血只是红火了领导者的生活,那么这话不过再一次证明了权力与真理站在一起的事实。
我和老友相视一笑。
汽车在路上行走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兴宁镇,兴宁镇很小,一支烟的功夫就可以绕小城半个圈儿。这小镇是原来资兴市(县级市)政府所在。一九八零年市政府迁移后,各个乡镇的人又往这儿涌,所以这儿的人口并没有减少。老友说他二十年前来这儿时,街上常见胖胖的猪们一道与人们逛街,现在的街上虽然没有了胖胖猪们相伴,但这小镇的卫生状况很中国,肮脏依然,遍地是痰迹烟头碎纸塑料袋,汽车飞驰而过时,能够飞起来的污秽物便拼命的旋着往上飞。并没有人捂着口鼻,大都坦然而行。
我们习惯了肮脏。
比起泰弋尔先生那只可爱的鸟儿那片可爱的天空,我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小姑娘说出了那句诗:天空没有留下鸟儿飞过的痕迹。
转往去坪石昆村的车上,我们从窗口望去,远近的山脉,都留下了一道道竖着的仿佛被猛兽撕裂出来的惨白色伤痕.只是因为距离较远,无法知道那些崩陷的山石下面是否掩埋了村庄和良田.
我们问车上的村民,他们说那是七宝山,那边山里面少有人家,没有受什么灾,受灾的是这些小垅小窝的地方,一个小垅一个窝,七八上十户人家.洪水一发,没有逃生的路,三面是山,山上的泥浆树杈往窝里冲,上山是不能上的,往窝口跑吧,哪个能跑得赢洪水啊,所以一窝窝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又问这次大灾到底死了多少人,村民的说法不一,有的说有千多人,有的说七八百人,有的说五六百人.这时候有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说:你们是上面来的吧?我和老友互相望望,似乎有点尴尬.但旋即我们又都点了点头.并鼓励似的对老头儿说他一定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情况.谁知道老头儿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比他们多知道多少.一个乡一个乡死人的数字都是保密的,我们最清楚的就是自己村里的,最多还知道自己乡里死了多少人.其他的就只能从亲戚那里知道一点,所以各人说的数字就不同了.
我曾经下乡在资兴,能操一口较流利的资兴方言。所以我当即用方言问老头儿,他知道受灾最严重的坪石乡到底死了多少人。老头儿就扳着手指一个村一个组一条垅的数起来,他说他只能肯定昆村是死了九十多人,整个坪石乡大约死了有两百多人,至于其他乡,他就只知道相邻的何家山乡死了七十多人,其他的只知道是死了人,到底多少就说不出了。我告诉老头儿,整个资兴有29个乡镇,唯一没有死人的是龙溪乡,其他乡都死了不少人,当然情况没有坪石昆村这么严重。
汽车到了,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说他就是昆村人,正好带我们去。
我们下车的地方正是一条长垅,纵深将近两公里,长垅的两边是高约一百米左右的或陡峭或平缓的小山头,陡峭的小山头的滑坡是整个的一面全都滑了下来,而平缓山头的滑坡却是呈条状,象我们开始在汽车上看到的被撕裂般的景象。我的心有些沉重,而眼前的这些呈圆形状的被撕裂了的小山头,却在我眼前幻化成一个一个乳房,那一道道被撕裂的伤口犹如一个暴徒在施暴的过程里留下的伤痕。
我知道,真正的施暴者并不是大自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