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从老师博客里转一篇文章过来。
木羊读诗系列之二：读大草的诗《白菜顶着雪》 (2008-07-29 10:28:57)
标签：白菜顶着雪 诗人 雪地 房山 诗歌 文化 分类：诗话
说实话，在写这篇随笔之前，我只看过诗人大草的一首诗歌。这主要归因于我的阅读习惯，随遇而安，看到哪是哪。有时候一首诗就足够让你做出一个判断：这到底是不是一个优秀诗人？
大草让我看到的那首诗就是《白菜顶着雪》，很不起眼地搁在符马活主编的《诗江湖2001网络诗歌年选》里头。那时侯还在宁波大学，大二吧，常往鼓楼那边的特价书店跑，穷学生，书总是一挑再挑，好钢用在刀刃上，看到诗集眼睛就放光，《诗江湖2001网络诗歌年选》就是那时侯买下的。
看过这本年选，几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朵渔、轩辕拭轲，还有就是大草。其他的两个人选了什么诗都忘了，唯独对大草的这首《白菜顶着雪》念念不忘。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读这首诗，反正我是把它当情诗读的，记得当时还蓄意模仿给女友写了一首，不知道仿作还在不在。现在想来一首好诗的至高魅力也就在，看到的人很想“据为己有”，既然纯属妄想，就不免要仿写一番，过过干瘾。
一首诗有一首诗的味道，咸了、淡了，各人有各人的口味。《白菜顶着雪》吸引我的正是它那种淡淡的味道。像一杯白开水，什么也没放，那么清澈、悠远。
“我给北京房山的朋友
去了电话
问他冬天的情况
他说屋里生了火
很暖和”
起笔通过打电话这种现代社会的沟通方式，却传达了一个非常传统的、富有人情味的主题——“嘘寒问暖”。在“冬天”去问候一个人，是一件很诗意也很实在的事。“冬天”在这里无疑有着其特定的隐含意义，人生的“冬天”，生活的“困境”，情感的“危机”……诗人用轻轻的一个电话问候朋友，他的意思仅仅是在说这个“冬天”吗？然而朋友说“屋里生了火/很暖和”，很平白的语言，仿佛“我”问的 “冬天”就是一个很实在的“冬天”，这个寒冷的容器因为有“火”而变得温暖。这是一个很淡定的朋友，而这“火”是诗人的这声“问候”吗？
朋友的回答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开始考虑一个问题：“新年要到了/这个年末/我应该做点什么”。
为什么朋友的一句话会让他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很值得回味。注意到是“这个年末/我应该做点什么”，可以想见，有什么事让诗人一拖再拖，终于在年末让他下决心要去做了。这几句显然是过渡句，非常简单的语言，很自然无声地将诗意顺到了下一节。像一根爬山虎的触角，我看见，它在诗人的内心挠了一下。
“ 她”在诗歌中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了，可以推知“她”是“我”的爱人。诗人说：“我想带上她/去房山住几天”。仿佛知道读者会疑惑，他拟身“她”问了一句“ 去做什么”。我们已经知道“我”有一个朋友住在“房山”，冬天的房山只要在室内生一把火就会很温暖，从第一段我们获得的印象推想，房山应该是一个很寂静、很平淡、很简单的地方。
去这样一个地方，“我”究竟要做什么呢？接下来是整首诗歌最令人回味的几句：“我说牵着你的手/在雪地里走/然后拍拍你身上的雪/指着地里的白菜/说多好啊/暖暖的冬阳下/ 白菜顶着雪”。“牵着你的手/在雪地里走/然后拍拍你身上的雪”，多么亲昵温馨的镜头，雪地不就是他们的人生路吗？大草肯定是个能拍好电影的家伙，这短短三句属于不能再俭省的白描写法，白茫茫的雪地里头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偶尔说笑，在雪地上留下一对对脚印，这不就是活脱脱的《LOVE STORY》吗？美妙的镜头语言，慢慢朝我们拉近，两个人，其中一个回过身来，拍了拍另一个身上的雪，这个细微的动作在提请我们注意，漫天的细雪正落下来。这一刻这首诗里下起的雪才真正被我们看见。
然后呢，大草“指着地里的白菜”，说出了最妙不可言的情话：“多好啊/暖暖的冬阳下/白菜顶着雪”。不知道“这地里的白菜”怎么就出现了，但是想想“暖暖的冬阳下/白菜顶着雪”，这个意境该是多么的好啊。顶着雪的大白菜，在雪中站着，“我”和“她”也在雪中站着，也在顶着雪。两个情人就白菜一样相对站着，头发上落满白雪，再往上是照耀着他们的暖阳。令我莫名感动的是，大草用了“白菜”这样一个在“古典诗学体系”中嚼而无味的意象，就像诗人王小妮喜欢土豆这个意象一样，我欣赏他们注视凡俗的目光，那些平凡、卑微的事物总是一再唤起我们的怜爱。在这里，我看到了诗人大草的大悲悯。他不仅用“白菜”的隐喻来见证他美好平凡的爱情，他还用它写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存在处境，我们都是顶雪而立的人子，在人世的风雪中驻足。
整首诗歌，纯是口语，诗人用一种最为直白、朴拙的大白话写出了古典诗词所梦寐以求的超凡意境。要找个古典诗人对应的话，那么写这首诗的大草就是“陶渊明”或“孟浩然”吧。“平淡而山高水深”，在这里技巧被内化了，达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地步。
回过头，再来看这首诗歌，你会再一次被诗人微妙的情绪感动。这是一首无比温暖的诗，诗人像我们展示了一种无诗意的生活中诗意的可能。或许房山压根就没有那个朋友，实际上现实中的有或没有对诗歌本身没有任何意义，我是说，那个朋友同时也是诗人自己。而房山呢，是诗人的内心，是诗人的一个幻梦。这个幻梦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是实现它又何其难也！在凡尘俗世中打滚的亲密爱人，你们所能做的就是唤醒内心深处那条冬眠的蛇，烤烤火，让它出走，去看看那些“暖暖的冬阳下 ”顶雪而立的“白菜”……
2007-11-10
附原诗：
白菜顶着雪
我给北京房山的朋友
去了电话
问他冬天的情况
他说屋里生了火
很暖和
我就想起新年要到了
这个年末
我应该做点什么
我想带上她
去房山住几天
她会问
去做什么
我说牵着你的手
在雪地里走
然后拍拍你身上的雪
指着地里的白菜
说多好啊
暖暖的冬阳下
白菜顶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