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丧失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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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丧失的记忆
[B]无法丧失的记忆[/B]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梦便开始没完没了地与那个我在那儿长大的北京西城区端王府大院纠缠不清。那皇家气派的朱红色大门,那张牙舞爪却并不吓人的东西两个大石狮子,那蜿蜒迂回的走廊,那庭院里四棵偌大的海棠树,还有道路两旁的假山和亭子,还有我们那一群带着童音的男孩女孩的笑声;大人们拿着脸盆丁丁当当吓唬麻雀,麻雀清壁后接踵而来的可怕的虫灾;每天早上十点钟,广播体操的音乐一响,心理所语言所的叔叔阿姨们便出来整齐划一的伸伸腿弯弯腰;那阳光,那柳树上的蝉鸣撩起的那种懒洋洋的夏天混杂着那么多想不清道不明的迷惘,唉,那样的童年!

自从我们在六七年搬走,没有多久据说这个大院就不幸被林彪江青看中,里面的四个单位,中科院的心理所,语言所,中科院幼儿园,还有一所中国科技专科学校,一起迁出,当然还有一百多户人家,包括原燕京大学校长陆志伟,语言学家吕叔湘,还有许多名人,那时太小不懂这些。总之,端王府大院不复存在了,我童年的回忆就此残缺不全。据说心理所语言所干脆就趁机解散全送到河南五七干校,幼儿园和学校就不知去了何处。后来,1985年,我回去看过,那个大院是森严壁垒,高大的围墙上似乎还有电网,门口有军人站岗。一位以前的邻居,目前还住在附近的居民,还神秘兮兮的告诉我院内有一条直通中南海的通道,因为当年往外拉土的车就差不多拉了大半年。这个我倒不在意,我在意的是我的那些童年的回忆童年的笑声童年的迷惘也就这样全被这些车拉走了。不过万幸的是,那条端王府夹道还在,(后来改成育幼胡同)我曾顺着那胡同一直走到我曾就读的小学,并且去看那小学背后住着我们许多同学的小胡同。在那里我还真碰上两位小学同学,他们依然住在现在看起来已相当狭窄的小院里。我记得他们哀叹着,就盼着政府或什么机构看上他们这块地,好指望着搬迁。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相信现在那里,包括我曾就读的学校,必定是高楼林立,我所有的童年的记忆至此全部泯灭。这对一个城市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我个人而言却是一个永远的隐痛。

这二十多年来,北京进行着大规模的城市改建,终将把北京建成了具有世界都市风范的大城市。然而这却一直被国外有识之士认为是一种文化自杀,更有甚者,他们组成海外华人代表团与政府交涉希望改建就此住手。可是,住在北京的绝大多数市民并不以为然。我有个堂姐住在西长安街,西单附近六部口一条小胡同里。那原是一个生活极为方便,寸土寸金的宝地。可是近年来,他们那周围前前后后都盖起了高楼,这条胡同成了城市森林中的峡谷,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连电视信号都接受不到,让住在那里的人生不如死,他们天天盼着把他们的胡同赶快拆掉搬进耸入天空的大厦好好地喘一口气。老北京就是这样一点点地心甘情愿的被吞噬掉,渐渐死去,然后恨不得立马让一个崭新的,气宇轩昂的另一个纽约在东方兴起。

利物浦被选为2008年的欧洲文化之都,因此而得到欧共体的大量拨款。从2004年以来,它也是像中国一样到处是工地,到处在盖房子。最近就在我原来上班的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新立起了一幢购物中心,让我非常的触动。我一直知道那里在盖房子,但由于周围全有围墙围着,从来也没想知道立起来的建筑会是什么样。前两个星期我因坐车而走到了那里,看到的竟是一幢和旁边的十九世纪建筑风格一模一样的大楼!要不是那石头上少了风雨侵蚀的痕迹,我都不能相信那是新建的!鬼子们太知道如何保持他们文化风格的完整性,宁愿费工费时费地盘。

我们中国人是穷得太久了,长期缺乏基本的生存空间让我们失去了基本的常识和感觉,就像饥不择食。只有当我们有了足够的食物,才会想着怎么弄得更好吃,才会讲究餐具,才会讲究氛围,才会有美食家,才会想着弄点所谓饮食文化。我想城市改造也是一个道理,好在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并且在做努力了。

难得的是,一个城市,一个城镇,它既能保持其原有的风貌,原有的一切特征,又能给她注入现代因素,与世界合拍;它可以在天涯海角,却不可以是穷乡僻壤;这会有难度但不是做不到,据说云南的丽江就是这样。
1楼
你讲的太对了,且忧且痛却又无可奈何.
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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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读凛子的文章总有一种不期然的共鸣,童年的生活已远去几十年,童年的记忆却是如此深刻,就如雕刻在大脑一样不可磨灭。多少次,梦回家乡,梦见儿时,原来童年的生活是不会消逝的,它在我的脑海里正以另样方式延续。

我的童年没有凛子曾经拥有的端王府的“皇家气派的朱红色大门”也没有“那张牙舞爪却并不吓人的东西两个大石狮子,”更没有“那蜿蜒迂回的走廊,海棠树,假山和亭子。”我的记忆里是窄窄的青石板路,又慢慢变成水泥铺地的小街巷,对门对户是一样的两扇木板门,家里都是类同的竹椅板凳,但逢夏天暑热,家家户户不关门,一街坐满纳凉人,满目都是生活最底层的“车仔佬”(黄包车夫),“雇哩佬”(搬运工),“收买佬”(收破烂的)啊!大人们辛苦劳作了一整天,却少鱼缺肉,好酒的,顶多有杯“傻仔水”(烧酒),解乏消愁。早期我的父亲当“干部”,好像好一点,后来他倒霉,都是一样的穷。孩子们半饿着苦熬,你不笑我贫,我不叹你苦,彼此,彼此都是穷。那些童年日子可谓最是难忘唯贫苦!

童年的记忆里用些永远的镜头:有一次,一个“收买佬”邻里,收买一对旧白鞋,难得他有心,记得我的鞋码,认定此鞋合我的脚,回来后,悄悄把我找去他家,建议我穿用此可白鞋,我试穿后果然合脚,他就以原价转让给我,让我有了一双珍贵的白鞋。这一幕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抹去,旧白鞋珍贵,老人善良的心意更珍贵。另一次,珠影制片厂来到我们住地附近的紫桂坊拍《羊城暗哨》,后来看到电影里的一些熟悉镜头,我总会说:“我就住在那附近!”硬是给自己的童年添了一些自豪的记忆。

童年宝贵,童年真实:少年不知愁滋味,贫穷孩子会寻乐啊!那时我们一帮男孩子踢一个破球有乐,下象棋自己组织比赛有乐,拍公仔纸,玩风筝,斗蟋蟀也有乐,男孩子的童年是傻乐;我姐我妹她们一帮女孩子,则是玩布公仔,煮饭仔,也唱歌跳橡筋,还自组歌舞队,像模像样的在自己门前演出,让横街窄巷也充满了大人小孩的笑声。那女孩子是穷乐。童年难忘,是苦还是乐?

十几年前,我从美国飞回广州,重访童年住地,往日的横街窄巷早已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林立的高楼,寻得旧日的街坊邻里,相约茶聚,谈起往日碎事,仍然无比怀念,念的不是那苦寒不饱的日子,而是穷孩子在一起打闹而结下的情谊。谈起老一辈岁有他去,仅存的老人已是不多,更有孩伴早逝,亦不免唏嘘。生活就是如此,有苦还有乐,苦是基调,乐也在其中。

面对高楼代替小巷,用凛子的话,“高楼林立,我所有的童年的记忆至此全部泯灭。这对一个城市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我个人而言却是一个永远的隐痛。”于我,也许没有隐痛,一方面,我知道新替旧,现代取代古老是一个必然,用一句行话“这就是生活。”另一方面,我明白,记忆是个体的永远,我存在,童年就存在;我消失,童年才消逝。童年与我同在!

凛子:北京,广州都是大都市,英国,美国同是发达国,它们类同也不同,生活的类同是大致的,生活的不同是绝对的。惟有童年的不逝,连接了北京和广州,更有文字的交流,拉近了英国与美国。感谢你来美华给我们许多文字的感悟,期望你更多文章在论坛的展示。谢谢!
4楼
沧海横流,方显出楼高路窄。层叠的高楼环绕一小块绿地,走在街道上,不是中午,看不见太阳,找不着北。

谢谢凛子好文章。

民族,国家,个人都该珍爱自己的历史。过去丑陋过,今天该想法少丑陋最好不丑陋;过去滑稽过,今天该想法少滑稽最好不滑稽;过去辉煌过过,今天该想法更辉煌或平和。

5楼
[QUOTE][b]下面引用由[u]冯潇[/u]发表的内容:[/b]

你讲的太对了,且忧且痛却又无可奈何.[/QUOTE]
认识你真高兴,朋友。希望我们多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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