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峽谷的漩渦》筆記——向陳善壎先生致敬

楼主 李國參 于 2009-02-09 12:28:23
讀《峽谷的漩渦》筆記——向陳善壎先生致敬
读《峡谷的漩涡》笔记
——向陈善壎先生致敬
那只在杏花园诞生的白蝴蝶，以她雪白无瑕的身体飞翔，以她短暂的生命年轮越过人类生活的时空，见證了许多许多人类生活场景。这只白蝴蝶可谓是杏花园的小主人化身，她(他) 的生命历程，如果说也是人类生命历程短暂一瞬(科学家说，蝴蝶生命极短) ，那末她的生命历程短暂一段，她飞翔人类时空留下的印象，證之於也是杏花园诞生的主人，他(她) 的存在空间(生命历程) 留给我的印象就是生存印象了。这印象和白蝴蝶的生命历程紧密相连，我有理由说就是杏花园主人陈善壎呕心呖血的生命，也是我们生存的时代，是共和国一段历史，这历史由我们写，无法推翻。所以，我也理由说，杏花园出来的小主人跟他母亲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常生活，到他少年和後来成长的经历，我的读兴是永远随著那个睡过棺材板的少年。同样，我有理由想，这就是陈善壎的心路历程；他写的不止个人的经历，是我们这代人的经历。没有作者沧桑但丰厚的历练，我无法想像他的《峡谷的漩涡》是怎样完成。这是我认为开卷有益的联想。
读著小说《峡谷的漩涡》，我就一直觉得杏花园诞生的那只白蝴蝶，飞到那个不是特定的峡谷漩涡来了；她已经化作一只精灵，飞翔於峡谷里漩涡里，看望那个历史显映的环境，和峡谷同在的那群汉子和女子麻秋。由阅读开篇到阅後沉思，我被撼动的心灵会默默思考：故事跨越的时空广大，读之觉得非常複杂，但又觉得非常简单。汉子和女子们都与峡谷有血缘关係，他们在此诞生，看著峡谷与漩涡生生息息成长，这里是他们生命图腾。小说故事由符水德和石初公两个老太爷在膏药娘的老茶棚的话旧开始，他们念念难忘的麻秋姑娘和她没有亲爹姓名和也是没有姓氏的膏药娘的风情说起。故事由膏药娘的茶棚铺上下连绵一个历史时代的过渡环节——「纪几十年间，敢取道老龙潭跑远路的祇有符水德和蛟叁几条数得清的好汉」；麻秋「坚持要去老龙潭尽她的心意」(小说语) 开始；符水德和石初公的话旧说下来，是一群放排进出峡谷的汉子跟膏药娘女(麻秋) 的生命历程，直至一个生死和爱——麻秋由少艾至终老的悲壮故事，以汉子们(披蔴戴孝一代子孙辈)为麻秋这个串连老龙潭生态环境的女人「去老龙潭的悬崖边为麻秋筑了一座坟。」(桃花坞的人说)结束。这个故事还在继续的，桃花坞或子江墟的人要在麻秋墓前「依坟结了一间茅舍，他们月下煮酒，对酌坟前，倚石放歌，临流长啸。」(作家告诉我，这个麻秋女子与峡谷老龙潭的爱情故事还会说下去。)传说下去的麻秋故事，是一页历史和文化的缩影，中华儿女的生命图腾。这是我读《峡谷的漩涡》领悟小说主题後的感想。多麽富丽自然的风流故事，也包藏这群汉子置身峡谷漩涡的心性与麻秋娘女之间的人性流程的起伏，这起伏就是历史流程。陈善壎先生写麻秋，不是单纯的发生在老龙潭的通俗爱情故事，麻秋的生命成就的是一个「大我」中华女人。这就是老子说的「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的麻秋原形。
作者写麻秋在她娘的茶棚成长，自然也是一群与渡老龙潭峡谷漩的汉子的人性行为共悲喜。由膏药娘历史性的老茶棚说起的小说，以(十九段)故事结构进行，浓缩了跨度非常壮观的年代，小说作者用非常精妙的文字语境给读者描绘了这幅壮丽的桃花坞子江墟的风土人情。小说的语境感动我，我边读边闭目神思的，不止小说故事在符水德和石初公两位老爷子的心思和意识奔流的波澜壮阔，更重要在老爷子精神世界里的湘西风土人情，映照著麻秋姑娘的美丽可爱，她悲喜也罢直至终身，带出连续不可断的湘西汉子精神。因此，小说写至麻秋老太婆发丧，我被阵阵「哀婉唢呐」(作者语) 感动双眼濡湿。想想麻秋的爱情发生之後(她难忘自己幢景的和心灵赋予的汉子) ，作者轻描淡写蚊叁——「他才看见麻秋腰间露出的白嫩的肉，乳房上衣襟已经湿透了」(小说第3段语)。蚊叁并没有得到麻秋姑娘的禁果，因此才有後来蚊叁向庞二挑战，而庞二手下留情。说故事的符水德在想，心思随意识奔流，随作者浓重的乡情土语带动故事发展。叙事者符老德和石初公俩人精神也随老龙潭的漩涡跟汉子们放排串连的历史飞腾；俩人沉醉自己的回忆，丝毫不离开麻秋姑娘和汉子之间的生命流程，因此在庞二这号土匪司令引日本鬼子进峡谷漩涡壮烈成仁(「丑末寅初，子江墟的老百姓听见一声巨响，这是他们有史以来头回在子江墟听到的惊天动地的声音。」小说第10段)，也留下蚊叁这初恋汉子的痴绝人生。庞二跟麻秋的爱是中国式的奇侠传奇，作者没有怎样著墨，祇留给读者想像空间；因此愈映射了後来庞二牺牲的壮烈，这悲壮一幕在麻秋心灵很浪漫。最要说，作家一直用他的老乡话写这个故事，自然也是与一群渡老龙潭的峡谷漩的汉子的人性行为共悲喜，绘出一幅桃花坞风土人情画卷，最叫人歎为观止！
如果说小说结构依语境进行，进行的最後效果表现了小说家的创作风格，我想我该把个人阅读《峡谷的漩涡》开卷有益写几句。文学批评家们最爱说小说的流派，然後论小说家的风格，藉於说明小说得失。我读《峡谷的漩涡》，是把小说视为写实与意识流紧密相扣的笔法完成。我想说，阅读後感动我的最大动因就是开卷有益。说故事的老符德和石初公两个湘西水上人的意识流过那条历史长河，把那个水凌凌的有野性的湘西妹子麻秋生平色彩带进子江墟和桃花坞。小说告诉我们，庞二和蚊叁们，都是「看见麻秋腰间露出的白嫩的肉，乳房上衣襟已经湿透了」(小说第3段语) ；那麽，这个「厚唇阔脸的山姑娘，有野气袭人的丹凤眼」(小说第8段语) 的麻秋妹子，原本就让汉子们走进心灵，然後让他们心性痴迷，毋庸说汉子们(自然也包括老符德和石初公) 的心性随他们痴迷的麻秋妹子走过历史长河，与老龙潭那股摧折生命的漩涡患难与共。麻秋老死前 (符老汉和石初公在医院侍候麻秋老婆子) ，《峡谷的漩涡》的故事仍然传说下去。小说情节发展下来的情景，显然已给「膏药婆死时吹唢呐」(小说语) 和给麻秋送终的唢呐一齐旋转。老符德和石初公的意识不断流漾下来，我们听到麻秋出丧的情节：吹唢呐的旋律有过「阿里巴巴」的西方韵调(祇是小小过程而已，後来又被原先就吹奏过的唢呐老人回复了传统曲调(「这家伙跟膏药婆死时吹唢呐的那人仿佛」小说语第6段) 。小说主角麻秋婆「生死哀荣」，作者写故事的意识也因此结束。开卷至此，读者会惊歎——串连麻秋老婆子「生死哀荣」的老龙潭峡谷和漩涡，足有长篇大卷的故事，作者以浓彩重墨浓缩成万言约的短篇，这就是小说家雄厚的人生观瑧至的境界。
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说：「文变视乎世情，兴废繫乎时序」，认为「时运交移，质文代变」；我想现代小说问世，其实早就依此进行，文学批评家们也多所定论。刘荒田先生这样评《峡谷的漩涡》：「全文，尤其是前半部，诡奇壮观烈，著色游浓烈，比沈从文的湘西风情更具震撼力」。我也是受到陈善壎小说故事佈局和他处理故事的笔调迷醉的。时代不断进步，小说写作也是。就通过符水德和石初公俩的意识流展开小说脉络来说，陈善壎的意识流笔致较王蒙上世纪家写的《布礼》圆熟许多许多。小说语言千变万化，任何小说家都是以出长的母语写他的人物和风土，尤其人物对话，最见小说家的小说特色。由沈从文的湘西风情读到陈善壎的湘西风情，我认为陈善壎早就跨越了沈从文。沈从文写他的湘西山水画，是以年青人的朝气看和写，娴情逸趣式如扛画架遊山玩水写生。陈善壎用情不同，他是以符水德的心灵经历历史风云之後才说《峡谷的漩涡》，因此浓墨重彩分别多。陈善壎在小说写作非常发达的今天写他的小说，我以为较鲁迅和沈从文先生们自由许多，处理作家本人的母语也自然许多，毋庸说也是小说时代领引小说发达了。《峡谷的漩涡》的语境就给我这种感觉，我读时慢慢读，目的为被小说的语境感动後，要闭目细细体会作者的功夫。
然而就《峡谷的漩涡》时空跨度来说，我也注意：麻秋整个生命历程的「生死哀荣」
，我看到她生命的跨度极广和长；因时代风云变幻，麻秋和生命的汉子庞二或蚊叁的爱情与共，她在峡谷漩涡里亲历庞二壮志贯云；庞二的牺牲留在她心灵，伴她活到共和国天下，直到看到和享受了改革开放年代的风光，她已是受四方尊重的老太婆了。我推想老太婆麻秋被子江墟街边摊子掛著的五颜六色的女人奶罩吸引过(别忘记她是野性的女人，很早就初嚐禁果了)。这也说明麻秋的生命历程——由她心眼透视的许多时代风景，她只藏在心灵里未说，或符水德和石初的意识隐藏了这片最现代的时空，自然也是小说家知之未说的隐私话题。小说故事说过去的年代是以轰轰烈烈充实的，反观小说後段情节——即麻秋老婆子的後半生面临的时代风景，小说故事有意让麻秋迴避了，不能不说也是小说家迴避了。或者这是我读《峡谷的漩涡》後掩卷时的感歎，《峡谷的漩涡》是出的中国小说，但还不是伟大的小说。这和我几年前读贾平凹的《秦腔》和莫言的《生死疲劳》一样，大陆小说家们还是跳不出数十年经营的小说巢臼，不让小说人物跳进卡夫卡式的《蜕变》格局。卡夫卡至少让他的主人翁受尽生命折腾之後化身为蟲，藏进主人家客厅壁上掛的像框里，偷窥(包括偷听) 客厅(时空) 发生的种种情景，这与我们的小说家的有意迴避是不同的。读莫言的《生死疲劳》，我想莫言把蓝脸(主角) 再化为一只小老鼠活在人世，一定很有趣。但莫言没有，他迴避了。这也算是我的读《峡谷的的漩》带来的小小遗憾吧。
     5/2/2009写於呒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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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风中秋叶 于 2009-02-09 13:19:04
读老李此文，1，感觉他是真的花了许多精神阅读《峡谷的漩涡》，所以对人物角色，故事情节都很熟悉，点评显得言之有物。2，感觉老李的文字带有很丰富的个人感情，对陈善醺极致推崇，如“就通过符水德和石初公俩的意识流展开小说脉络来说，陈善壎的意识流笔致较王蒙上世纪家写的《布礼》圆熟许多许多。”“由沈从文的湘西风情读到陈善壎的湘西风情，我认为陈善壎早就跨越了沈从文。沈从文写他的湘西山水画，是以年青人的朝气看和写，娴情逸趣式如扛画架遊山玩水写生。陈善壎用情不同，他是以符水德的心灵经历历史风云之後才说《峡谷的漩涡》，因此浓墨重彩分别多。”甚至“边读边闭目神思” “被阵阵「哀婉唢呐」(作者语) 感动双眼濡湿。”如此深情的欣赏，细致的品学，可说是善醺文字的粉丝了。一个老文人，没有任何文人相轻的意态，如此用心品读，如此费心点评，如此高度评价。我敢相信国参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赏析，令我感佩。

谢谢国参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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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心之初 于 2009-02-09 14:24:30
我喜欢读一个人的文字,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想说的话,他比我说得好.
《峡谷的漩涡》，"峡谷"这两字很能让人联想,比如生命,和新中国一起的生命.
谢谢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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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 依林 于 2009-02-09 15:50:44
感谢李老师的精彩文评！
陈善壎的文字，生命中生活历练沉淀得越多的读者，越能够领略其中的饱满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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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翎翅 于 2009-02-09 17:38:43
国参兄的评点，如此之精尽，让人赞叹。

以下的几段话尤让我深受启发：
我被撼动的心灵会默默思考：故事跨越的时空广大，读之觉得非常複杂，但又觉得非常简单。汉子和女子们都与峡谷有血缘关係，他们在此诞生，看著峡谷与漩涡生生息息成长，这里是他们生命图腾。
(作家告诉我，这个麻秋女子与峡谷老龙潭的爱情故事还会说下去。)传说下去的麻秋故事，是一页历史和文化的缩影，中华儿女的生命图腾。这是我读《峡谷的漩涡》领悟小说主题後的感想。多麽富丽自然的风流故事，也包藏这群汉子置身峡谷漩涡的心性与麻秋娘女之间的人性流程的起伏，这起伏就是历史流程。
我认为陈善壎早就跨越了沈从文。沈从文写他的湘西山水画，是以年青人的朝气看和写，娴情逸趣式如扛画架遊山玩水写生。陈善壎用情不同，他是以符水德的心灵经历历史风云之後才说《峡谷的漩涡》，因此浓墨重彩分别多。陈善壎在小说写作非常发达的今天写他的小说，我以为较鲁迅和沈从文先生们自由许多，处理作家本人的母语也自然许多，
大陆小说家们还是跳不出数十年经营的小说巢臼，不让小说人物跳进卡夫卡式的《蜕变》格局。卡夫卡至少让他的主人翁受尽生命折腾之後化身为蟲，藏进主人家客厅壁上掛的像框里，偷窥(包括偷听) 客厅(时空) 发生的种种情景，这与我们的小说家的有意迴避是不同的。读莫言的《生死疲劳》，我想莫言把蓝脸(主角) 再化为一只小老鼠活在人世，一定很有趣。但莫言没有，他迴避了。

国参先生不但欣赏和读透了善壎先生的小说，也提出了在小说的思维深度上值得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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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Huangtian 于 2009-02-09 21:38:33
欲知李国参眼光之明锐，器识之博大，读书之博与对照之深刻，:讀他“读《峽谷的漩渦》筆記”就够。
向李国参致敬！有这一篇，李国参从作家升格为兼擅写作与评论的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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