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之约
吕东海
第 八 章
这天,暮色给天空笼罩上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汪南来到了林茹家的围墙下,站了一会儿,于是推开门踏进了这个幽静的院子。可以说这是个野草园,到处是残败的落花。汪南在四周踱着步子,迎着恻恻轻寒的秋风,有些儿凄凉,秋虫在草园里悲鸣,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除了整座房子在沉睡外,一无所有。
他孤立片刻,突然间在围墙内最阴暗的角落里,有片阴影,仿佛象个人影。在这一瞬间,他打了个寒颤,他仿佛看见前面有个女人,不禁感到背后有一股凉飕飕的冷气。
“你是谁?”突然,从这个角落里发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来,仿佛这个声音从很深的坟墓里冒出来一样。汪南不禁全身悸动而惊惧。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女人拂了出来。
汪南用震颤的声音说:“我是汪南,林茹的男朋友。”“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这时他看清这个女人,原来是林茹的养母。“我来看看你。”“哈,哈,哈。”她发出一阵残忍的笑:“好吧,跟我上楼。”
汪南跟着她,踏上楼梯,走进了昏暗的客厅。她在客厅中间突然站住了,一声不响,注视着汪南。此时,汪南有种奇异的惊怕。他转过头去,刹那间他又看见一副画像,挂在客厅中央的墙壁上,立该动弹不得了。他看见这副画上的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象个女鬼,象个幽灵。
“汪南,我们去上面的房间。”她猛地取下黑色的披肩,带着一片黑色的阴影,从汪南的脸颊上拂过去。跨上了客厅的木梯,进了上面的房间。
汪南提起胆子,震颤地也踏上楼梯,站在房间的门外。在这一刹那,这个女人仿佛不见了。 这间房子多么的昏暗,阴森,桌子上只点着一支快要燃完的蜡烛。他打了一个寒颤,好一会儿,他的眼睛逐渐习惯了昏暗,而且能辨别室内的陈设了。
这间房子不太大,没有窗户,屋角有张床,两把椅子,一张写字台。而这个女人深陷在椅子里,象个幽灵。她轻柔地说:“进来。”突然,他听见一个圆润的声音。大大吃了一惊。想不到从这个阴森残酷的女人口中,第一次发出这么动听的声音,这是意想不到的。
他走进房间,这时从这个妇人的眼中发出一丝温柔,一股柔和的光。突然,这一股柔和的光在她的脸上消失了。她猛地站了起来,露出那毫无表情的面孔,苍白,恐怖,冷冰冰。
汪南恐怖得大叫一声;“林伯母。”忽然,蜡烛的火苗一下弱了下来,随即息灭了。猛地整个屋子一片黑暗,汪南觉得一下子被投进了一座监狱一样。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赤”的一声火柴响,她又重新点燃了蜡烛。那火苗照亮了一张苍白的脸,火苗凄惨的躲躲闪闪,显得那样的静谧,孤寂可怕。
她裹着黑色的衣服,露出僵尸一般的面孔,直挺挺地站在汪南的对面,无声无息,仿佛她在监视一个囚犯。
此时,汪南置身于这个可怕残酷幽灵似的女人威慑之下,恐怖得心血凝固了。一个更可怕的声音,从这个女人口中发出:“你说来看我,可我知道你是来了解我的过去的。我给你看样东西,你过来,别怕。”
于是,她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取出一张照片。汪南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那个少女美丽,那个少男也很英俊。
她凑近汪南,惨切地说:“就是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毁了我的一生。”“你再看看这个。”她又取出一张画像,画面上是一个女孩,画得逼真,传奇,不用说一眼说可以看出这是她。在画像的下角写着:
慧湄 我爱你终身不变
文峰绘于x年x月
汪南看着画像说:“你的名字叫慧湄。”她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一面镜子反映出她凄切的脸。“就是这个文峰毁了我,使我变成一个孤独的鬼。”
汪南同情地望着她。“汪南,我过去是那么傻,相信爱情是真的,所以落成一个孤苦的女人。如果你是个女人,在当时也会被文峰所倾倒,使你一见钟情。可我太幼稚,那时才十八岁。
这时,慧湄变得意外的温柔,而刚才的冷酷不见踪影。汪南惊奇地发现她变成一个温柔的女人,并不可怕,而她显得凄凉,可怜。朦胧中蜡烛的火焰变得若有若无,在一片阴影里,一只手轻触在汪南的手腕上。这只手是那样的阴凉,虽然屋里光线昏暗,汪南依然能辨别出她那美丽悲哀的眼睛里,有一种特殊的柔和。
“我可以把我的过去告诉你。”汪南凝视着她,在昏暗中,她的脸变得红润,美丽,温柔,可爱。闪烁出母亲似的脸变得有感情,十足的女人。汪南在心里说道:“她是个温柔的女人。”
她轻声说道:“人生是一杯苦酒,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可以放弃,唯独爱情不可以。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爱情,那她就死了。”她抹去一丝泪:“今天,你来对我的恩恩怨怨来作一个评判。”
她开始诉说起来。
一九八二年,我随父亲来到四川,那时我才十八岁。我有一个很富有的家庭,父亲继承了爷爷庞大的遗产。那时我刚毕业,留校工作。有一天学校分来了一个大学生当教师,他就是文峰。
有一个黄昏,晚霞满天。在校园背后,我看见文峰支着画夹,在画风景画。
文峰给人一种一见钟情倾心的感觉,看上去他高大英俊,风流潇洒。我完全被他所吸引了,于是便上前去说道:“你画得真好。”文峰点点头:“你也喜欢画画吗?我是一个画迷,对我来说,画画比生命茁壮,更让人快乐。这是一种生命的探索。我最喜欢达.芬奇的画和凡高的画。如果让我放弃画画,那么就是一条生命被弃置,难道你喜欢一条生命熄灭吗?来吧,我来为你画一张画。你美丽得象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色睡莲。”
我完全被他的话所感动和陶醉了,脸上染上了一片绯红,于是,让他为我画了一张像。从那以后,我俩相爱了。爱得如痴如狂,爱得死去活来。
不久,我的父亲因病去世了。只剩下我和妹妹慧瑛。以后,文峰成了我家的常客。那年妹妹十六岁,她已经是个早熟的女孩子了。就在我和文峰商量结婚的日期后,这时妹妹却生病了。一天比一天憔悴,茶不思饭不想,卧病很久,可急坏了我和文峰,我们请了医生,但治疗无效。
一天夜里,她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头。我和文峰以为没有希望了,我俩轮流守望着她。夜深了,文峰叫我去睡,我凝视着妹妹一会儿,于是去了我的房间。文峰一个人守着妹妹。突然,妹妹睁大了眼睛,那奇异的一刻来临了。她默默地流下泪水。“文峰,我快要死了,已到生命的尽头。但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也爱你。自从你跟着我姐姐第一次来到我家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了你。我将离去,我不能隐瞒我的感情。你能吻我吗?这样我就满足了。”
文峰望着她十分憔悴的面容,带有份可怜的感情说:“慧瑛,你好可怜。”柔弱的女孩本能容易引起男人的怜悯。于是文峰吻了她。
就在这一刻,这朵枯萎了的花朵,突然奇迹般的鲜艳起来。她的憔悴刹那间,化为虚无。她凝视着文峰,深深地,柔弱地,凄楚地说:“文峰,我爱你,我比我姐姐更爱你。我可以为你而死,为你而憔悴。答应我的爱,不然我就会死去。”
文峰望着她,所有的防堤崩溃了。她那柔弱的美,唤起文峰强烈的感情。文峰几乎爱上了她。坦白地说,文峰作出了对我一生的判决。“慧瑛,这样会对不起你的姐姐。”“文峰,你错了,爱情是自私的,残忍的。为了得到你,我其实没有病。这是装出来的。但是我爱你爱得发狂,我的爱就象一棵树,一但生根,就深入下去,根深蒂固。或许这样会让姐姐难过,但我看得出你也爱我。也许当你见到我以后,你后悔了,你觉得应该爱我。你对我的感情已无法遏制,对吗?”
文峰抓住她的手,摇撼着说:“是的,但是我不愿伤害你姐姐。”“不,你如果和姐姐结婚,你会后悔的。为什么你不和你真正相爱的我结婚,如果你要和姐姐结婚,除非我死。”文峰无法拒绝她的爱,她那柔弱的美丽,无法抗拒她深深的独白。
文峰终于答应和她结婚,成了一个期骗和背叛我的男人。以后,妹妹象奇迹一般雀跃如狂,仿佛象重新注进了生命力。
三个月过去了。十月十日,是我和文峰结婚的日子。这天我早早的醒来,因为我马上就要做新娘了。别说有多兴奋。可是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也没有看见文峰的影子。但在客厅的桌子上,他留下一张残酷的纸条,上面潦草地写着:
慧湄:
我不是存心要伤害你,我走了,不会和你结婚了。你骂我吧,骂我这个没心肝的人吧,因为我爱上了你的妹妹,她已怀孕。我现已申请到湘龙县去教书,学校已同意。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和你妹妹一起走了,在那里我为她找到一份工作。
让你伤心的人 文峰
我被这突来的一切气昏倒了,想不到我这个天真的痴情女人,却浑然不知被他们期骗了。文峰带着妹妹走了。我昏睡了半月之久,神思昏乱。我曾想到死,可我又萌生了一个报复的念头。
是文峰抛弃了我,不,不,不,是妹妹破坏了我的爱情。这个世界多么可怕,多么不公平。慧瑛应该下地狱,受罚。我恨她,还有文峰。
那时我恨透了妹妹,我说过我要报复她。可这是怎样疯狂的世界呀。就在妹妹要生孩子的时候,文峰却提出要和她一刀两断。于是文峰抛弃了妹妹。她无家可归了。她狂吼狂叫,象个疯子,又跑回到我这里来。当我看到她这副惨切的样子,我留下了她。可报复的心一日一日的增长。
妹妹整日神志昏乱,心碎神伤。有一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突然大叫起来。我看到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她叫我快去请医生,可我望着她一动不动。冷冷地笑着,笑着。我说:“我不去请医生,因为你残忍地夺走了我的心上人,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该死。”
那一夜,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可我对这个女婴也痛恨。因为她是和文峰生的孩子。我对着女婴说:“你一定要得到老天的报应。”第二天,我早早地离开妹妹的房间。
夜晚,我给她送饭,当我推开她的房间门,撞到一个物体上。我拉开电灯一看,不禁大叫起来,我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尸,赫然地吊在房间的中央。妹妹上吊了,她死了。
我恐慌得大喊大叫,然后向外跑去。我沿着小路向医院急冲。我神志不清,泪使我看不见东西,我根本不知跑的方向。我撞到一棵树上,然后昏了过去。醒来后,我发觉已在医院的床上。
妹妹死后,我料理完她的后事。于是抚养起了她遗留下来的女婴,这个女婴就是林茹。
这就是我惨切的过去,痛苦的回忆。知道吗?今天就是我过去所选定的结婚之日。我每天都想着这个痛苦的日子,十月十日。可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爱着这个没心肝的男人。今晚你所看见我在草园徘徊,那是在苦忆着过去,每年的十月十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