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人生

[随笔]哭泰山

楼主 心之初于 2013-09-22 02:17:21

[随笔]哭泰山

文/心之初

万恶的癌像秋天的雨,说来就来。这个秋，脑癌夺走了我岳父的生命。人生痛，莫过这亲人的匆匆离世。

四个月前我离开中国,岳父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但他拖着病体,坚持亲自到北京机场送我。我不记得走的时候和岳父握没握一下手?只记得他的背影。世上多有残酷事，每个告别，都可能是永别。

今夜噩号传来，我万分难过。隔着万水千山，泪水在我心里流。写下两行字，作个纪念：

刚正不阿，全心追寻世上真理；
铁汉柔情，生命执着人间大爱。

这两行字，就是我心里的泰山。我默默哀悼。

一九五四年，我岳父毕业于北京辅仁大学，后留校任教。正当他弛才骋智风华正茂时，他被党打成右派。“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毛主席，没有邓主任，就没有几十万受冤枉的“右派”。主席主任都是主,主持的反右斗争的误差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谁说的？
要知道“右派”的遭罪，读一读张贤亮，读一读《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我岳父因为当右派遭的罪好像比张贤亮小点。从北京发配到西北。下过多次乡，受过很多苦，做了二十年杂务，戴了二十年“右派”帽子。他老人家的青春是被“无所不在无处查找”糟蹋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年？毛泽东糟蹋了多少人的人生二十年？在中国，大官糟蹋百姓，糟蹋了就糟蹋了，杀人了就白杀了。正常年间让很多很多的人非正常死了，死了就死了，有偿命的吗？有担责任的吗？敢问正义在哪里？敢问正道是什么？

一九七七年后，岳父重新回到专业，他老骥伏枥，壮心不已；孜孜不倦，夜以继日，老老实实做学问，认认真真做人。在他一生努力的心理学领域的教学与科研上长年辛苦耕作，做出很多成果。书留后人读，桃李满天下。

我记得当年帮岳父翻译过一些英文资料，他对学问的认真给我很深的影响，当年我才大学毕业。我父亲比我大很多，父亲辞世的时侯，我还三十不到，刚结婚不久。岳父对我就像亲儿子一样，言传身教，亦师亦友。为了帮助我出国读个高点的学位，他和岳母在花甲之年帮我们料理我女儿的一切。我的女儿从生下来到五岁，完完全全是岳父和岳母带的。为了儿女，为了儿女的儿女，两位老人用无法计算的辛苦给了我们人间最难得最宝贵的爱。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们养没有养过儿？“养”就是一杯奶一口饭；一把屎一把尿；。我和太太还真缺少那种拉扯小宝宝的感觉，不过我们俩懂泰山泰水的恩。问世间爱是什么？就是那丝毫不顾自己，对所爱的人的全承担；年年月月，日日夜夜，点点滴滴，许许多多。我岳父岳母为他们孩子的孩子所受过的麻烦有过的辛苦，从来也不说，从来也不提。忆往事，情难抑，写到这里，我的眼泪磅礴而出。他走了，我们没机会报答了。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和泰山的第一次见面。那是中国一九七六的秋雷响过不久，我半夜两更到我想追的女朋友家去探班，什么东西也没拿。那时候家家都住的很挤，家家差不多都没有客厅和沙发。那会岳父刚做了个手术，人坐在床上，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几分钟。那是我一生最尴尬的几分钟。

我感激岳父，对我对他的大女儿的大胆追求，他没有给我投反对票。在中国，大多数能成事的人，都是看着老实实际不老实，而我是看着不老实其实很老实。我庆幸我遇到一个好岳父。经过八年谈恋爱，结婚的时候还是岳父出钱请了两桌客。

三十多年，我一直很敬重我岳父，他也爱我。多少交谈，多少一起出门，往事历历，在永别时清晰在眼前。在人间，爱我的人又少了一个，而我还得活着。

岳父今年八十四,历经过人生的苦痛和欢乐, 历经过人生的惨淡与爱恋。爱人忠贞完美贤慧，儿女事业有成。一生也算完美，早年晚年也算得上幸福。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今天，整整三十七年。他于我，亦师亦友，亦泰山亦亲生父亲。我眼前浮现过四个多月前我们在北京机场分别时他老人家的背影。再过四天，是今年的中秋，在远离故土的他乡，和国内亲人看同一个月亮，今年多一份一样的伤感。

生命是怎么一回事？我又在想这事。生命很奇特，造物主神奇，猴子聪明伶俐。人自己哭着入世，别人哭着离走。每个人在世上呆一段时间，就一次;活一生,每个人都有亲人，还认识很多人;人有很多梦，但终生努力,吃喝拉撒睡，就只能做成一点事。人都得从少年到中年到晚年。到老了，歌里唱“最美不过夕阳红”，赵忠祥说“在哪都是等死”。人生像不像歌？不是所有人老了都有机会被人请去上台去扶少女的大腿还挣很多钱。有人说，生命就一次，跟没有差不多；林语堂说“中国人快死才信佛”。佛对生命肯定还是否定？毛主席说“中国人死都不怕”，中国人说“怕活吗”，“好死不如赖活”。凡人不能掌控自己的死活，命该信不该信？人活着是不是长疼不如短疼都是疼，人死了是不是晚死不如早死都是死。
生命的意思，活一天就会想一天,想到永远。活着，该好好享受生命的乐趣，要和亲人心贴心的爱。对亲人爱,没有计较：给就倾其所有，受永不忘感恩；爱了不改变，就像第一次相见。人活这一生，值得好好珍惜的，就是爱。

在我成年以后，我没哭过几次，昨夜我为泰山的仙逝，哭了。

青山长在，绿水长流。泰山好好休息吧，泰山永垂不朽。

9/21/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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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冰云于 2013-09-22 08:26:59

亲人的离去，真的像刀剐心似的伤痛！

好岳父，永远在您的心里！

2楼 蕭振于 2013-09-22 12:23:10

“哭泰山”，肝腸寸斷。我的泰山不久前也走了，同感！
老百姓心裡的一杆秤什麽時候變成歷史的功過碑？
保重！

3楼 qingshuifurong 于 2013-09-23 08:13:05

前不久，我的公公也已经去了。保重！
写了一篇：《哀。念长生与永安》文/清水芙蓉-
世间所有的事物，无论光鲜或黯淡，繁华或凋零，怜悯与漠视，请务必心怀感恩，念长生与安宁。
我的公公，没有躲过人们常说的鬼节这天，于凌晨4.56分停止了呼吸。随风而去。
公公是1930年出生的，可怜他一生光明磊落，正直与坦诚，在该安度晚年快退休的时候不幸脑溢血，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的住院,在重症室里穿梭来往。起始虽右边瘫痪尚可言语，再一次发病后，只能恩恩、含糊不清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愿。尤其近几年，更是不能言语。此次再次住院，是我在湘潭参加司庆的日子，回来后听说他住院，立即前往重症室探视。我轻轻地喊了声：爸爸。他微挣眼，似乎含糊不清恩了一声。当下心安。喂了一些水，又剥了一些火龙果给他吃，问起医生，说：吃饭还可以，能吃一碗，只是腿意外断了，打上石膏。问起手术之事，医生说，年龄大了，加之又瘫痪了22年了，很难有起色，只能控制炎症。在以后的日子，下班或上班的时候，陆续去看病喂些水果，想着也许到了扯绷带的时候就可以回家了。因为以往在重症室也是这样，调息完毕就可以回家了。又忙进忙出了三天，没空去医院，再到我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喉咙总有股痰呼噜着，询问医生，说无法再抽出了在用药物输液控制。女儿说这两天都是这样，我看着很难受，周二早上安排好工作，请假又去了医院，女儿说不敢喂饭，一喂饭就咳嗽。这让我很是恐慌，记得医生对我说过：若是人不能吃饭了，就是不好的兆头。你公公瘫痪了那么久，一是你们做儿女的细心照料，二就是他还能吃。若不是这样，早就没了。下午请了外地的专家过来，插上了呼吸机抽痰，晚上再次去看，发现没有浓重的喘气之声，心里释然，医院不许我们过多的停留在重症室内，只好回家，留下少数人人守着。当晚九点，那边打电话说情况不妙，赶紧奔去，到了医院，看见医生在忙碌说病情不稳定，等忙完，要我们去医生办公室等着。也许老公太相信专家的话了，一直不停地问：下午专家不是说至少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吗？医生说那是有个前提，那是在使用呼吸机病情得到稳定的情况下。你们要有思想准备。今晚病情不稳定，但还是不要留人太多。听完这话，心里很疼。
睡到半夜迷糊的时候，突然被女儿叫醒，说快点下去，等我们几人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听到再叫，看见是医院的车子已经到了婆婆的楼下，心中有个极不好的预兆，心里总是在想：怎么会这样哪？怎么会这样哪？怎么这么快？一下六神无主。到了家中。公公的生命就此结束，也许是他想再看看我们，挺着最后一口气吧。
外面一直在下雨，陆续有朋友来看我。听的最多的是：他瘫痪了这么多年，也许自己也病的腻烦了，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就解脱了。不要太悲伤。23日出殡完，顾不得劳累，我开始扫起了灵棚前的纸香饭盒。院中有人走过来说：还下着雨，淋着了，再病了可不好。等不下雨了门卫再扫也可以。可是我不。一口拒绝。总觉的公公生前就是一个好党员，不喜欢求人的人。我不想在他死后还为一大堆垃圾满地令人看着不舒服而不爽。
今天是个艳阳天。再看他的遗像，笑咪咪的样子。泪流满面的时候，再看，又好似也与我泪眼相对。又想着我在医院喂饭的时候，似乎见他有泪从眼角滑过，当时我还拿起纸巾轻轻替他擦拭。想着想着，也许那时他就已经有了感应吧。可是他终究不能言语。想到这里不忍再看。但愿公公在极乐世界不再受病痛的折磨，好好活着。坐在最明亮处，一点一点的跟着日光挪移，如转世说，于生命的枯萎处再慢慢的生长起来，开心快乐地活着。
念长生。安好。

2013-08-24

4楼 Huangtian 于 2013-09-23 09:26:04

读《]哭泰山》，感动无比，深情，且带着时代最深重的刻痕。

5楼 Huangtian 于 2013-09-23 09:27:07

清水悼念泰山，一样至情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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