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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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年
    当一年之中最寒冷的风刮到我居住的村子的时候,那个叫“年”的节日多半就来到了。
过年,是小村人等待许久的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人会对它漠不关心。
    不管这一年收成是好还是坏,过年的时候,全村人总是喜气洋洋的。走到街上,不管遇到谁,都会在脸上挂了笑,互相打着招呼,过年喽。

    而小时候的我,从过了腊月二十三,就会一直期待年悄无声息地覆盖我居住的村庄和庭院,覆盖我家的各个房间和角落。实际上自那天起,年已经开始慢慢降临了。
    年首先落到院子里低矮的石榴树上。那里有我挂起的小灯笼,夏天的时候,石榴呲牙咧嘴地在树上招摇,秋天一到它就悄悄离开,作为对石榴的怀念,年即将到来的时候,我通常会在枝杈上挂上这小小的灯笼。我不能对石榴树的勤劳毫无报答。
    年接着会落到厨房外面那堆整齐的柴禾上。父亲把一年积攒的柴禾小心的用斧头分类整理,在院子里劈够过年用的柴禾,把柴禾堆在厨屋的窗台下面,然后把一架猪头架在炉火上烘烤,把上面的毛去除干净,只等除夕之夜把一锅猪肉炖熟。
    年还会落到房间里的角角落落。我们兄妹几个各有分工,我负责清扫房顶上的灰尘。父亲把一把笤帚牢牢地绑在一根竹竿上,郑重地交代我去打扫各个房间的屋顶,我会怀着莫名的喜悦,做好我的事情。房顶上挂满了灰尘,也许还藏着壁虎之类的小东西,我轻轻把它们赶走,并不伤害它们,它们也知趣,摇摇尾巴跟我道别,另寻他处,它们比我更熟悉房间里的地形。房顶墙壁干干净净,它们等着年的光临。

    年前多半有几天,寒风会袭击我们的村庄,把村子里的老人封锁在房间里,不让他们在街上乱走乱动。祖父就是这样一个老人,他不喜欢寒风,寒风会让他咳嗽不止,他咳嗽的时候,他花白的胡子会有失尊严地乱颤。这个时候,他只能围抱着火炉,烤热他漫长一生中最后的时光。祖父不说话,他手里端着长长的烟袋,对着火炉静静地吐着烟雾,好像故意让寒冷知道他依然健壮。

    那个年代的大年三十多半要落雪。雪花落在大街小巷,落在房前屋后,落在院子里一堆堆的柴禾上。在大雪纷飞中,我们迎接新年的到来。

    除夕之夜,我跟着父亲,踏着积雪去本家长辈家里拜年。父亲让我端一碗水饺,让大家品尝。拜完本家,父亲不会忘记另一个重要人物,他是我母亲的一个远房长辈,一生未娶,孤身一人住在村外的破房子里,母亲在的时候,总接济她这个年迈的长辈。年轻的母亲却不幸走得早,临行的时候,特别交代父亲要帮帮他。除夕之夜,父亲总会让我跟着姐姐,给他送一大碗饺子。印象中,他是一个黑瘦的老人,头发白了,背也驼了。两间石头屋子,屋子中间架着一堆柴火,柴火上生出的烟雾挤满了屋子。回到家的时候,父亲会问我们一些他的事情。姐姐说,屋子里满是烟,呛得我们老想哭。

    该拜的亲人都拜完过了,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一家人就围着炉火,开始吃年夜饭。祖父会喝点酒。他拿出那只瓷酒壶,装满酒,在火上烤热。神情安静的祖父,专心的热着他的酒,好像在烘烤他寂寞的一生。
    我知道当祖父端起酒杯的时候,他就开始享受他一年之中最温暖的快乐时刻。
经过了这样的很多个年之后,我终于明白,像祖父这样长久生活在乡村的老人,他们晚年最大的快乐不是有多少金钱,不是有多少美食佳肴,只要有儿孙守在身边,只要有一壶热酒,他们就知足了。

    年,又一次降到我居住的小村子,而我却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祖父走了,父亲已经成为祖父,而我却不在他身边,谁会为他在干净的院子里劈一大堆柴禾,谁会为他在除夕之夜温一壶热酒。
    我希望冬天不要那么寒冷,如果寒冷,我希望我会用思念暖热这个遥远的寒冷冬天。
 
1楼
脉脉温情,寸草春晖。好!
2楼
浓浓的诗意中流出淡淡的忧伤。问好。
3楼
徐广华的《年》是感人至深的佳作,怀旧怀到中国式亲情的最深层,读来老眼发热。
4楼
读过许多有关过年的文章,《年》文感人至深。它扑实无华,亲情毕露。在这短短的篇幅里,通过作者精细的笔触和巧妙的剪裁,把亿万中国人过年的真实意境刻画出来了!在这人性扭曲、人欲横流的社会,这样的好作品尤其难得!谢谢广华先生!
5楼
萧振兄、世太兄、荒田和树立教授是评得好呢!
徐广华兄的《年》好就好在
“通过浑浊杂乱的手法写出生活的真相”。学习了。谢谢。

                                                       文刀
                                                   2012年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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