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花与支票》

楼主 Huangtian 于 2010-05-06 23:59:50
《随笔：花与支票》
          花与支票（载于《羊城晚报》花地版）
　　                  刘荒田

　　每年的4月15日，美国的纳税人，除非已申请延期报税且获准，是邮寄报税表到国税局去的最后期限。欠税的，要附上支票。由这张教人破财的支票，想起几乎每晚必看的过气电视剧《沈斐德》，其中一位叫克莱默的主角有一名言：“支票不予兑现，等同于不准一朵花开放。”他说的支票，属于第一号主角沈斐德。沈的祖母每年圣诞节前，在寄给孙子的贺卡里，夹上一张面额10美元的支票，孙子嫌数目小，懒得跑银行，一年年积存下来，盛历年贺卡的盒子里，藏着十来张过时支票。克莱默无意中翻出，为怂恿沈到银行去，说出这一警句。

　　支票如花，开在兑出现款之时。岂止支票？冰心说：“一个人应该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男人如花，当然不是要须眉和女性一般，又鲜妍又芬芳，指的该是生命的盛开。以植物论，开花是个体生命最绚丽的展露，生命力最酣畅的释放，潜能最大限度的挖掘。人亦然，从少女的桃颊、曲线、带电的流眄，到少男憨憨的笑和痴痴的单思；从田径选手狂飙般的爆发力到诗人灵感的井喷；从科学家的思维在未知领域的驰骋到思想家向神秘之境的探险，人的一生总该有那么一段光阴，一段体验，有如蓓蕾承受了一夜晶莹的露珠，到了鸟声喧腾的黎明，第一片不甘再蜷曲下去的花瓣稍稍动了一下，这是试探；随后，众瓣苏醒，以露珠为目光，彼此对视，呼应。好了，开吧！呼啦一声，整朵花张狂地舒展，终于，在金色的太阳下开绽，没有为“万一开不好”而留下退缩的余地，没有为“开到尽头受蹂躏怎么对付”的疑惧。开是手段也是目的。这一切，不是水到渠成吗？人约黄昏后，难道会因为预先晓得迟早要分手而推开盛满爱之琼浆的杯子吗？夫妻会因为婴儿降生后命运难测而永远避孕吗？

　　从进化的链条看，开花本身并不意味着种族的绵延，但它为结果制造了必不可少的前提。而且，在开放后面紧紧跟随的，是谁也不要的凋谢。不过，不开也会衰老，死亡。如果是种子，岂能不发芽？如果是炸药，岂能不点燃引信？如果是饱蘸墨汁的毛笔，岂能不在纸上挥洒而自行干枯？

　　不开花的人生，叫闷烧，或闷死，其憋气，委屈，压抑自不待言。这样的例子多的是。不过，以空头支票论，有的人是刻意为之，例子是：有个千万富翁去世，新寡的妻子在灵堂哭得不怎么悲切，富翁的姐姐晓之以大义，列数富翁对妻子如何忠诚，对家庭如何奉献，作为未亡人，须表现出最沉痛的哀悼和彻底的爱，云云。寡妇说：“我已这么办了，亡夫的财产，我全部写进一张支票，放在棺木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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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蕭振 于 2010-05-07 00:52:30
    支票如花，到人要如花，冰心给梁实秋题字，“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不论男人或女人。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我的朋友之中，男人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荒田先生借此发挥得淋漓尽致。结尾更是幽默，新寡把亡夫的财产全部写进一张支票，放在棺木陪葬。还是一朵不准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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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风中秋叶 于 2010-05-07 00:58:37
荒田兄此作既有哲理性的思想又不乏诗一样的素材和语言，很值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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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冰云 于 2010-05-07 03:40:55
不准开花的意蕴写到极致！令人深思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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