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种花容易折腰难...(新岁百吉 董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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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种花容易折腰难...(新岁百吉 董桥)
[COLOR=red]今天的”董桥随笔”中, 看到了姜白石的一首小诗, 中有”种花容易折腰难”一句, 脑中勾起每日家母打理窗前花台上数盆花木的情景. 平日因要上班, 无法代劳, 家母年前退休, 种花自娱, 然而每想她弯下腰来洒水灌溉, 岁月不饶人, 不禁戚然
董先生今天文章似是私人信札, 未知是否报社催稿一时无法分暇, 权以此代.(一笑) 不过, 文笔流丽, 可读性高, 节录于此并赏.[/COLOR]



新岁百吉     董桥

2009年12月27日

立冬以来杂事甚多,来信迟覆,抱歉。杂事,是说事后回想尽是些琐碎而没有名份的事情:不理好像不行,理了又好像跟没理一样。……白谦慎编《张充和诗书画选》北京快要出版,要用余英时先生序文里的几句话做封底推荐语,还要我也写几句,说是余先生那几句是硬功夫说道理的话,我那几句最好动些感情写得亲切。………..我没办法,想了一个时辰终于这样写:

一洼砚田磨透历代书艺的风雨归路,一管彩笔蘸遍梦里山河的苍茫烟水,张充和先生是华夏传统文人精致文化最后一幅动人的刺绣:绵密的锦心经天纬地织满个人多少悲欣,家国多少阴晴。蓦然回首,灯火阑珊,这部《张充和诗书画选》已然伫立在历史微茫的月色下,博大如山,柔情似水:她牵挂的又何啻落花时节几个江南旧相识?

那么巧,你居然在旧金山友人的家宴上认识文先生。你说文先生看到主人家里摆着我的几本书说惦记我。我这几年亲近剔红漆器其实也经常想起他。十多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和文先生在中环医生诊所候诊室里偶然相识。我那时期在报上写《英华沉浮录》专栏,护士小姐连名带姓叫了我一声,文先生微微一笑跟我点点头,指了指手上的报纸轻声说:「天天拜读!」我趋前谢谢他。他挪了挪座位让我坐过去:「真是机缘,幸会了。」国语稍带四川口音(后来才听说他少年时代在成都拜会过巴金,他跟你说了吗?)。我素来不爱跟人多谈我的文章,觉得很尴尬,那天应酬几句赶紧把话题转到他搁在一边的书店胶袋。文先生慢慢掏出胶袋里的两本书:「很想读一读明朝内阁大学士张居正的事迹,」他说。「坊间找得到的都嫌单薄,也许真该到港大、中大图书馆去好好细查细读。」


过了好几个月,一个星期六下午,我在古董街偏巧又遇上文先生。他一脸春风,说是刚跟一位老收藏家做成一宗买卖,买了他家明代万历年间一件剔红印匣:「厚颜缠了大半年,老先生终于割爱,说我的至诚感动了他!」是腊月,天很冷,我们躲进附近咖啡馆取暖。那件剔红印匣不大,长方形,雕满花卉,艳丽,沉潜,锦地细致生姿,确是明代上好的文玩,气韵万千。文先生说万历皇帝朱翊钧沉迷酒色财气,二十年不上朝,宫里宫外艺术品竟然还那么了不起,真是异数。(多年后我沉迷明代漆器该是那天咖啡馆里结下的缘份,分不清是你常说的孽缘还是我心想的雅缘,横竖剔红雕漆跟你们女人的姿色一样,头上真有一把刀!)文先生说朱翊钧酒色过度,长年头昏眼黑,力乏不兴,礼部主事卢洪春上疏断定皇帝「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精泄」,大臣们送上去的奏疏堆在宫中没法处理,不批示,不下发。文先生还说这位风流皇帝不幸生性又贪财,整天打主意挪钱进内库,连张居正的家产都查抄搬入宫中,史学家说那股奇贪的劲头「从古无若帝者」,真丢人!

你信上说文先生晚宴上喝高了,话很多,古书新书似乎真是博读过,举桌惊叹。我跟他交往不多,从来没见过他酒后的豪迈气概,只知道明史他后来真是熟极了,一九九八年他移民美国我还劝他退休了不妨写一本张居正别传。传记有趣,前几天我读陈时龙短短一篇〈朱翊钧小传〉也很好看。朱翊钧病恹恹的居然在位四十八年,陈先生说是明朝执政最长的皇帝,统治期可分前后两段:十岁到二十岁只是权威的象征,政事归内阁首辅张居正操持;二十岁以后开始亲政,初期还勤奋,后期醉生梦死,万历四十八年五十八岁驾崩。我记得文先生说皇帝身边那位郑贵妃也许真的风情万种,不然朱翊钧不会溺爱她溺爱得那么要命,亏他还自辩说「朕只因郑氏勤劳,朕每至一宫,他必相随,朝夕间小心侍奉」。古时候还没有「她」字,《明神宗实录》用「他」字指郑贵妃,扫兴!

对了,你要我转告沈茵的那些事我接信翌日打了电话到台北告诉她了,她说阳历二月春节前后她去了纽约要绕到旧金山看你,到时会先给你打电话,替你在东京买的那具铜炉也会带给你,说是你天天念佛,神龛前供着这个铜炉真像供上另一瓣心香。沈茵这个人从来心细,托付她办的事情她一定办得妥当,她说铜炉带崇祯年款,冲天耳金片三足炉,跟王世襄旧藏那具很像,难怪你看了照片立时爱上了。我翻王世襄的《自珍集》翻出来了,太漂亮了,太矜贵了,你真阔气。我爱上洒金铜炉七八年了,总也不舍得买,早年便宜我不懂,后来懂了买不起。祝福你的第一炉香。

明代黄铜青铜文玩我收的几件笔山还算可观,还有错金错银的三件铜炉也不错,新近偶然又捡得一件铜錾金的小印泥盒,该是晚明精工,老朋友在伦敦找回来的,錾的是凤穿牡丹,围边花纹也细致秀丽,拍了彩照给你看看。大陆有一出电视剧也叫《凤穿牡丹》,讲清末苏州刺绣世家的故事,刚看了几集,演员演得好,情节跌宕有致,看完寄给你瞄一瞄。还有沈尹默写的那张小红笺找出来也一并寄上。真糟糕,说送给你说了大半年还没找出来,记得当时检付装池存入卷柜了,写的是姜白石的诗:

重阳时节雨潺潺,四五花蔬院不宽;
老叹学人篱下种,种花容易折腰难!

你说你家小花园里的花蔬这两年长得格外苍郁,连你平素缠身的小痛小病也随着见好,那是转了运,花好人健,姜白石这四句诗压在你家南窗书桌玻璃垫下更是喜上加喜:桃红笺纸讨人喜欢。别急,这件事不是杂事是正事,这两天夤夜翻找保准找出来给你虎年纳福,新岁百吉。
•      (董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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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楼
虽是董桥私人信笺,也觉可读,敬祝小土豆家母也如文中所说“花好人健”新年幸福!
3楼
谢谢风中秋叶.
只是, 称呼别人母亲作”家母”好像不大妥啊. 呵呵 (小土豆不介意, 只是也应正视听吧)
4楼
[QUOTE][b]下面引用由[u]小土豆[/u]发表的内容:[/b]

谢谢风中秋叶.
只是, 称呼别人母亲作”家母”好像不大妥啊. 呵呵 (小土豆不介意, 只是也应正视听吧)[/QUOTE]
中央台主持人访谈时也有此一说,炒作一时,方弄明白。令尊大人的称呼好似确切,但现代人在语言中使用此语总觉像是在演古装戏。希望得到诸君赐教!
5楼
呵呵, 简籍单单说: 小土豆的母亲(或妈妈), 不就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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