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情人泪（小说）
还是严寒的冬日，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年的情人节却飘起了细雨。肖晓阳是一个喜欢漫步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无论怎样地繁忙，她总会找出时间在街头、在广场、在公园溜达一会。除了为了锻炼身体、吸新鲜的空气外，更主要的是，她喜欢在漫步的时候去观赏周遭的风景。且不说初春的初绽的蓓蕾、盛夏蓊郁的枝叶、深秋丰实的种子、寒冬晶莹的瑞雪，单是街头冰冷的建筑、行人冷漠的脸、小贩子们没有感情的叫卖声，在她的心头都是一道流动的风景。
她是一个喜欢风景的人，也是一个懂得风景的人，更是一个欣赏风景的人。她总能够在各种各样的风景中体验出它的美，品味出它的缺憾。譬如这早晨阴沉沉的天空，这冰冷的雨滴，在这情人节里，似乎有些不协调，阴郁、凄凉、冷漠的雨，似乎像幽怨的情人的眼泪。而肖晓阳则看出了它的另一面：情人节里的雨带来了春的消息，蛰伏地下许久了的种子，在这细雨的滋润下，不正伸展着腰肢，蓄势待发吗？有情的人，在这雨的滋润下，你们心中的爱苗不正在勃勃生长吗？无情的人，在这个季节里，是不是会有一粒种子飞到你的心田，生根发芽？
灰蒙蒙的天空，湿漉漉的雨气，团团地笼罩着肖晓阳，丝丝凉凉的小雨落在她的发上、脸上，使她有突然间感到了一丝的凉意。抬头看看，街道两边的树已经泛起了绿韵，大街上玫瑰花的叫卖声充斥着耳畔。一对对恋人们勾肩搭背，甜蜜相拥，温情相挽，似乎所有的情话都要在这一天里说完，似乎所有的蜜意都要在这一刻表达。晓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这是恋人们的节日！”
“这个节日不属于我！”肖晓阳想起昨天那么多朋友发来的短信和祝福，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什么时候开始时兴过起了洋人的节日呢？元宵节刚过完，便是情人节，中西合璧，一个是要人圆的，一个是要情圆的，人与情能够同时圆吗？在晓阳看来，这种机遇很少，尤其是人到中年，有家有子有业的人，人圆了，情能圆？情圆了家能圆？她见过许多痴男怨女为了求个情圆不惜抛妻（夫）弃子，而结局呢？往往是家破情亡，众叛亲离，竹篮子打水……
晓阳想起她的好友燕子。燕子是晓阳中学时候的密友，二人亲如姊妹。燕子长得若风中杨柳，娇小可人。腼腆恬静的气质与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晓阳正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然而，就是这个平时看起来羞涩、娇柔的小女人却做出了一件让晓阳、让亲友、让周围所有的人感到不可思议、目瞪口呆的事情来。
还是在两年前的情人节，燕子抱着她五岁的儿子匆匆忙忙地赶到晓阳家里。
“晓阳，帮我看一天儿子！”
“干吗？我还有稿子没写完，报社那边催着呢！”
“我不管，你必须帮我这个忙！”
“你这是要干嘛去呀？”晓阳望着燕子问。
燕子的脸泛起了红晕，有些羞涩，迟疑不语。
“霍，有事还背着好朋友！不说是吧？把儿子带走！”晓阳把儿子塞给燕子。
“别！别嘛！告诉你好了，我要去见一个网友！”燕子低着头说道。
“什、什么？见网友？童童的爸爸知道吗？”晓阳吃惊道。
“废话,知道我还用把儿子送到你这里来？”
“可是----”晓阳瞪大眼睛看着燕子。
“有什么可是啊，不就是见个面吗？”燕子不以为然。
“你可小心点，别闹出什么故事来，你可是有家有口的人了！”晓阳提醒道。
“不会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燕子风风火火地走了，直到晚上还没回来。童童一个劲地找妈妈，晓阳打了几次燕子的手机，都说不在服务区。
走的时候又没有说地址，晓阳心里真的为燕子担忧起来。直到晚上8点多钟，晓阳才接到燕子的电话：“晓阳，我在云山风景区呢，没有班车了，我回不去了，你再帮我照顾一晚童童，我明天一早赶回去！”
云山？天啊，离这里200多公里呢！“燕子，你疯了吗？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童童的爸爸找你和孩子怎么办？”
“没事的，他下现场了，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呢！老同学，好姐们，好晓阳，就拜托你了！”
当燕子满面春风地站在肖晓阳的面前的时候，晓阳从燕子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在燕子的身上发生了！
燕子兴奋地告诉晓阳，云海梦遥是她半年前认识的网友，几次聊天，她就被他的幽默与风趣吸引了。他很有才华，韵律诗词写得非常好。而他也非常喜欢她的文雅与娴静，他为她作了许多诗词，他把她比作依风的杨柳、旖旎的腊梅、多情的红杏……乖巧的燕子很快陷入他温柔的陷阱中，很快，两人沉浸在这个网络的虚拟空间里不能自拔了。
前几天，他们在网上相见时，他提出要见她一面的要求。燕子开始很犹豫，她毕竟是个有夫之妇，他也是有妇之夫，但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甜言蜜语，他说，我只见你一面，见面后我握你一下手就走。
燕子与云海都离开了自己的城市，在情人节这天，在著名的云山风景区相见。辽阔的林海，皑皑的雪原，巍峨的云山，悠然的白云，所有的这一切都为他们的相见创造了浪漫的氛围。握手、相拥、轻吻……燕子沉浸在汹涌澎湃的激情中。她对晓阳说，这是她第一次体验到爱的浪漫、爱的激情，她第一次懂得了爱情是这样的滋味，也第一次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
“燕子，别玩火！你是妻子，是母亲！”晓阳说出了自己的隐忧。
晓阳也知道，正处在热恋中的燕子是不会听进她的话的。
天晓得那云海梦遥使了什么妖法，以后的日子里，燕子像一个着了魔一样，经常把孩子扔到家里就走了。燕子的丈夫也隐约地了解了妻子的行为，终于有一天，这个一向忠厚老实好称模范丈夫的男人愤怒了，把燕子狠狠地揍了一顿。
那一晚上，披头散发的燕子跑到了晓阳的家里。晓阳对这位闺中好友是又心疼又生气，晓阳说：
“燕子，我理解你的情感，可是你不能不管不顾吧？你是个有家的女人，你身上有责任的肩负，有道德的约束，有各种各样的束缚，你怎么能够脱离了这些现实的东西而去痴迷地追求你所谓的爱情呢？
诚然，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份美好的憧憬，都有过令人心醉的情感，都有一份浪漫的渴望，尤其是你遇到令你心仪的那份爱以后，谁都会心旌摇荡，然而，美好的东西并不是都要拿来占有的呀。就像一道美丽的风景，你可以欣赏它、观赏它、品味它、享受它给你带来的美感、带来的震撼就足够了，你怎么能够去占有它呢？”
“晓阳，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是，你没有全身心地体验过，你怎么能够体会到那其中的滋味呢？我爱了，我就全身心地投入，为了爱，我可以不惜一切！”燕子青紫的眼睛透着坚定。
“我要离婚，我要到云海的身边，与他生活在一起！”燕子满脸坚毅。
“燕子，你疯了吗？童童的爸爸是多么好的人，家你不要了？孩子你不要了？退一步讲，你为云海离婚，他能为你离婚吗？你难道不知道，男人都是很现实的吗？”
“他能，他说过，他爱我，为了我，他什么事都肯做！而且，他多次给我说过，他对他妻子没有感情！”燕子眼睛里闪出一种自豪。
晓阳对燕子的幼稚感到可笑，她不敢否认那男人对燕子是有感情的，但是，要他离婚而跟燕子生活在一起？可能性有多大？
“燕子，慎重点，不要拿自己的幸福做赌注！”
“晓阳，什么都别说了！爱，有时候就是要下注！我相信他，他一定会给我幸福的！
燕子象吃了迷药一样，怎么劝都不起作用。去年春天，燕子辞去了工作、离开了丈夫、离开了孩子只身来到云海所在的城市。然而，当她来到这座城市后，就再也没有看到云海的踪影。手机已经换号，网上留言根本就没有回复，云海梦遥象空气一样蒸发了！燕子找遍了他以前所说的所从事房地产工作的所有公司，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燕子绝望了，一个人流落在那个城市里生存都成了问题，她白天出去打工，夜晚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的工棚里，她思念儿子，思念原来那个温馨的家！
她懊悔啊，懊悔自己的痴迷，懊悔自己的轻信，懊悔自己的执着，懊悔自己没有听晓阳的劝阻……她流了多少泪水，自己也数不清，她恨云海、她恨网络、她更恨她自己。那天晚上，她跟晓阳通了好长时间的电话，追悔莫及的她痛苦流涕。晓阳劝她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总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当初抛家弃子的燕子、众叛亲离的燕子，她又怎么有脸面回到这个城市呢？
为了朋友，晓阳还是决定找燕子的前夫谈谈，最好他能够原谅燕子，那么这个家庭就会如以前一样完整了。然而，这场谈话还没来得及进行，晓阳就收到了燕子前夫的喜帖，邀请晓阳一家务必参加他的婚礼。
肖晓阳无能为力了，她为好朋友燕子感到遗憾，感到悲哀，也感到了无奈。也许这就是爱所要付出的代价？老天似乎总是装出公正的脸，当它赐给你幸福快乐的同时，也同时会将痛苦与灾难降临给你。比如生命，你在享受成长快乐的时候，他也在承受着渐渐地死亡的痛苦；比如风景，在你领略其无限风光的时候，你需要耗费体力、脑力和精力去接近它；比如爱情，你在享受浪漫与温馨的同时，也在付出痛苦、思念的代价……
暴风骤雨固然能够让你体验酣畅的激情、淋漓的痛快，但激情过后，留给大地的是什么？是捣毁、是破坏、是满目的疮痍。就像燕子，她在享受了浪漫与诗意的时候，她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要为所谓的自由、所谓的酣畅、所谓的痴情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呢？世上的爱都能天长地久吗？所有的痴情都能够得到同等的回报吗？爱情能够脱离社会、脱离现实而存在吗？网络上的爱情究竟能够持续多久？肖晓阳突然觉得自己象一个哲学家，在思索一个深刻的哲学问题和社会问题了，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肖晓阳从来不否认来自生活、来自网络这种美好的情感。她知道，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具有着丰富的情感。每个人在独守、经营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情感之外，在其内心深处，都珍藏着一处或几处动人的风景。（肖晓阳习惯于把这种婚恋之外的情感称之为风景）。她知道，这种风景是只能用来欣赏的，品读的，而不是用来占有的。占有也就意味着破坏。欣赏风景的心情应该是一种恬淡的、内敛的、安然的，就像品茶，在低吟浅酌中品出茶的内质，让袅袅的茶香在心中缠绵，在生活中弥漫，这也许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吧！
其实肖晓阳也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她喜欢浪漫、喜欢温情、喜欢一切美的东西。然而，她也是一个非常理性的女人，她知道现实与理想的区别，知道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她懂得作为一个社会的人必须恪守的责任和道德，同时她内心的深处对美、对浪漫也充满了渴求。她喜欢把一切美好的东西放在心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静静地欣赏、品尝。她喜欢夜晚，夜晚是思想的时刻，也是浪漫的时刻，她可以驾驭感情的野马在旷野下自由地驰骋。这个时候，她的感性的、自我的、自由的、恣意的！她可以牵着意中人的手在月下漫步，一起倾听着花开的声音，也可以在林海雪原上体验着飞翔的滋味，还可以与爱的人徜徉于山水之间，倾听着大自然的心语……
真正会做女人的女人是可以出神入画的，晓阳虽然不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她懂得生活，而且会创造生活。她生存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生活在感性与理性之间，因此，她的生活很少受到困扰，她的幸福的、快乐，也是满足的。
雨，丝丝凉凉地下着，象少妇冰冷的手轻抚着她的面颊。她漫步在弥漫着玫瑰花香的早晨，感受着情人节里浪漫的气氛，突然感到，这冰冷的雨滴难道不是与灿烂娇艳的玫瑰一样，构成了一道了情人节里的重要风景吗？玫瑰的浪漫与温馨是属于那些正在热恋的情人们的，而落在玫瑰上雨，不正是那些为情所困、被情所伤的人们的眼泪吗？
突然间，晓阳惦起了燕子，在这个情人节她在哪里？她还伤情吗？她还思念吗？这潇潇寒雨是她凄凄的眼泪吗？
拿出手机，拨通了燕子的电话……
2006.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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