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散记之七〉水乡的思恋
08盛夏,我回到了故乡。 故乡无山,却多水。故乡位于长江口,三面环江,一面临海。宅后有池塘,屋前有运河,满眼是水。 儿时,并不懂得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诸子格言,只觉得水好玩。夏天光着屁股捞鱼摸蟹,逮住个虾,立马生吞活剥。冬天在冰上抽陀螺,抖空竹。常常冻得直流鼻涕,用袖子一抹,接着抽,接着抖。哈哈,那时的袖口像剃头师傅的敝刀布。 水能养人,水多鱼也多,水塘河汊里,到处都有鱼。饭桌上没有荤腥,下水一小时,就是十几条鲫鱼。三年饥荒时期,亏了那水那鱼,存活了多少人的命。 水能育人,在我们家乡,男孩儿要是不会水,将来难在江湖漂流,所以打小就练就了一身水上功夫,一个猛子扎出几丈远,顺着潮水可以漂几里地。放学回家扔下书包就打水仗,然后像水獭一样悄悄回家,甘心情愿接受母亲的数落。 生在水乡的孩子,都是这么在水里泡大的。 高中毕业,离开了故乡,也就离开了水。 但是我不管漂到哪里,看到水,就要下水过把瘾。 出差外地,我在黑龙江、牡丹江、珠江、钱塘江里泡过,在青岛、大连、北海、三亚的海里泡过。 长驻俄罗斯时,在黑海、波罗的海、伏尔加河、顿河、第聂伯河里泡过,还在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贝加尔湖里泡过,水温只有11度,水深却是1800米,你信不? 第一次到美国出差,途经夏威夷,在宾馆前的海滨泡过。 虽然是一样的水,却是别样的心境。 故乡的水,充满了柔情。 回到故乡的第二天,弟弟问我:今天上哪儿玩? 我说:到江边游泳! 弟弟也是一身好水性,争强好胜,那时我俩常和同学比赛,从运河大桥的栏杆上往下跳水,浮出水面必须从河底捧起一把蚬子,多者为胜,那时我们常常是胜者,往事历历在目,我们却已不再年轻。 刚要下水,手机响了,是她——我的初恋,从S城打来的电话。 “回到家啦?” “回来了。” “在哪儿呢?” “江边游泳。”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挂了电话。 我往胸口撩了几捧水,一个激灵扑进水里。 柔柔的江水,滑过我的脸颊,我的双肩和脊背。 我的眼前浮现一个画面,那是高三时学校组织的一次畅游长江的比赛,在江岸的人群里,一个女生挥舞着手帕,为我加油。她就是我的初恋。在那一刻,弄潮儿在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初恋往往是无言的结局。文革发生我成了狗崽子,分手是我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我们都珍藏着这段难忘的友情。 我立在涛头,朝岸边张望,没有红旗,也没有挥舞的手帕,只有大江的涛声。。。 只有我弟弟明白我此时的心思:大哥今天来游泳,可是为了拾起那已然久远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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