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去自助茶馆与朋友吃茶聊天。认识两个新朋友,其中一个肌肤黝黑的大叔,很是健谈。话题从天文地理到历史政治。我亦很是会吃,从水果点心到蔬菜零食。
当我再次去拿了食物回来,那大叔已在说自己近来重读毛泽东诗词,获益颇丰。随后,便津津有味地诵起《卜算子·咏梅》,诵过后见我在瞧他,便问我道:“猫儿怎么不说话?读过毛泽东诗词么?”我在有东西吃时,常常顾不得说话。忽闻这极蔑视我智商的问题,一时着恼,便脱口道:“不读也罢,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用了如此媚俗的一个俏字,梅之风骨已然全无。”大叔听后,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向我怒目而视:“你竟敢评论伟人的诗,胆子不小。”我回复道:“个人见解不同,也是有的。”不料,他仗着年纪大,对我喝道:“屁大的丫头,偏生这么倔强。”遂将我教训了一番。
我想到是与他头次见面,又相差了二十多岁年纪,只觉他可笑,便不与他争论,由着他数落。他数落了片时,见我不再回嘴相抗,脸色便渐渐和缓了。
旧时读词作,曾读过宋祁之《玉楼春·东城渐觉春光好》,其中“红杏枝头春意闹”是名句。宋祁亦因此一句而名扬词坛,被同时代之词人张先称为“红杏尚书”。王国维《人间词话》中云:“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可我偏则不喜欢这一‘闹’字,只觉繁杂,不妥当。
一日,读沈谦《填词杂说》,中有几句说道这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云破月来花弄影’,俱不及‘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读到此,我伏案大笑,颇觉得意,终发觉有人认同“红杏枝头春意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句子。
又一日外出,购得李渔《窥词管见》一书,竟亦发现有针对此句所做之评论,此评论深得我心。大喜,故摘录如下:
“琢句炼字,虽贵新奇,亦须新而妥,奇而确。“妥”与“确”总不越一“理”字。欲望句之惊人,先求理之服众。时贤勿论,吾论古人。古人多工于此技。有最服余心者,“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是也。有蜚声千载上而不能服强项之笠翁者,“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是也。“云破月来”句,词极尖新,而实为理之所有。若红杏之在枝头,忽然加一“闹”字,此语殊难着解。争斗有声之谓闹。桃李争春则有之,红杏闹春,予实未之见也。“闹”字可用,则“吵”字、“斗”字、“打”字皆可用矣。宋子京当日以此噪名,人不呼其姓氏,竟以此作尚书美号,岂由尚书二字起见耶?予谓“闹”字极粗俗,且听不入耳,非但不可加于此句,并不当见之诗词。近日词中争尚此字者,子京一人之流毒也。”
由于这层原因,这首《玉楼春》逮今也未全词背出,如今通观全词,重新审视,方觉其中妙处:
东城渐觉风光好,
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
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另,刘熙载在《艺概•词曲概》云:“词中句与字,有似触著者,所谓极炼如不炼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触著之句也。宋景文‘红杏枝头春意闹’,‘闹’字,触著之字也。”
这两日还须再找些《玉楼春》来,哇哇哇,不得了,又到了这时辰,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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