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不是开玩笑吧?我问,怎样才能跟忘掉言语的人谈论呢? 庄老先生说,不用语言去表达,事物本来都是一样的。这种本来就是一样的与语言所表达的是不一样的,语言所表达的与本来就是一样的也是不一样的。所以说,语言所表达的正是它未表达的。由于语言所表达的正是它未表达的,那么即使终生在用语言表达,也没有表达出要表达的对象;即使终生都没有用语言表达,也未尝不是在表达着对象。在对事物作出判断的时候,有原因可以,有原因也不可以;有原因是这样,有原因也不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这样就是这样;为什么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就不是这样。怎么是可以?可以就在于可以;怎么是不可以?不可以就在于不可以。事物本来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事物不是这样;事情本来就可以,没有什么事情不可以。万物都是由一个共同种子生成的,却以不同的形状相互流传,开始和终了就像一个圆环一样,没有谁能够弄清这其中的奥秘,这就是自然的均衡。自然的均衡就是万物无尽的变化。 人们说您的大作哲思玄妙,文情跌宕,汪洋恣肆,意气纵横,其深奥难解也是举世罕见的。对此您将如何解释呢? 庄老先生说,我在那本书中无非说了些别有寄托的话、重复前人的话和支离荒唐的话。别有寄托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借别的事物来讨论需要说明的事物。譬如,父亲不给儿子做媒,那是因为父亲夸奖儿子总不如别人来得可信。这并不是做父亲的过错,而是人们猜疑的过错——跟自己意见一致就肯定,跟自己意见不一致就否定。重复前人的话十句有七句是综合了众家的学说。这些学说都是出自年龄高迈、通晓事理的德高望重的人。因为一个迂腐无用的人,他说的话人们往往是不肯相信的。支离荒唐的话随处都是,天天都有所更新,就是为了因循万物无尽的变化,因此可以推演到久远。生与死是人们所最关心的,人们果真认识它吗?那么,生与死何处算是适宜?何处又不算适宜呢?天有日月星辰的变化,地有人们居住区域的划分,我该去哪里追求什么?没有人能够真正懂得生命的归宿,怎么能说没有命运的安排?没有人能够真正懂得生命的起源,又怎么能说存在命运的安排?有时候人能跟外物相互感应,怎么能说没有鬼神的主使?有时候不能跟外物相互感应,怎么能说存在鬼神的主使?对于这些问题,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影子之外的微阴问影子,你先前低着头,现在扬起头;先前你坐着,现在站着;先前行走,现在停下;这是什么原因?影子回答,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呀。我就像那蝉蜕下来的壳,跟那本体相似却又不是本体。光明使我显现,黑暗使我隐藏。难道有形的东西就是我所依赖的吗?更何况我是无所依赖呀!变化不定的事物有什么可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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