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说不得,偏作逍遥说。两千多年了,庄子从来没有同我辩论过,我也不知他是活着还是死了。打开《庄子·齐物论》,我看到南郭子綦坐在木几前,形如槁木,心如死灰。颜成子游侍立于旁。知之者说,这是离形去智,身心俱忘,凝神遐想,妙悟自然而行坐忘。
为什么要这样呢?庄子说,“大知闲闲,小知间间。”那些小智慧的人,与世情世事沾着太深,追逐名利,滞游于境,贪执无厌,劳神损身,违背养生之道而不知觉悟,以至生命迅速地日薄西山呀。古人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果把这些外在的压迫与痛苦过分放在心上,不是双倍的痛苦吗?
庄子是尊崇自然的。“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若不是自然,谁能生我,如果没有我;谁能禀受自然。我就是自然,自然就是我。“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这就是庄子的“齐物论”。
既然如此,人一旦禀受天地之气而生,身体的众多骨节、眼耳鼻口等九窍、六脏等各个部分,虽然功用各异,但都齐备于我,不论你寻找与否,那真性始终存在,直到死亡。如果人们在生活中遭遇顺境或逆境,心中便执着于是是非非,就会心随境转,持影系风,终身劳碌,疲惫不堪,以致身心衰竭而死。庄子慨叹,世人就是这样迷昧无知呀!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事物都是自存自在的,根本没有什么是非可言。庄子认为是非观念是原出于人们的“成心”,也就是世俗的偏见。“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凝神观照,是非两幻,当体皆空。“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而不似猴子那样因桃子的朝三暮四而喜怒无常。“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一旦执着于是是非非,在对事物的理解和把握上就会残缺不全了。谁能知晓不用言词的辩驳、不用演说的道理,谁就进入自然的王国了。
难道不存在评判真理的标准吗?庄子认为没有。就辩论双方来说,无论谁胜谁负,都不能说明谁是谁非,对是非的评判取决与评判者自身,并且永远也说不清楚。“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他主张置一切混乱和纷争于不顾,“参万岁而一成纯”,“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人生如梦。“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庄子认为世人都在梦中,可是他自己偏偏说梦:他梦见自己变成蝴蝶,翩翩飞舞,欣然自得,只知是蝴蝶,不知是庄周。突然之间醒来,他惊惶地发现自己是庄周,那蝴蝶却不见了。到底是庄周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呀?庄子不辨真假。——世事如此,与蝴蝶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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