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新年過了，我來美國已經三十四年了。在美國的生命已經比在中國的生命長了幾年了。生在中國，長在中國，蹉跎在中國；奮鬥在美國，生猛在美國，人生的精華也都賣給了美國。老在美國是件幸福的事，退休后每天經營身體，平步青雲，雲捲雲舒，樂在隨心。[/P][P]在心臟病和糖尿病的夾擊下我整天都覺得沒勁，每天幾乎都是五個飽四個倒。前幾天去看了糖尿醫生，他檢測后説我血糖太高。我告訴醫生：我沒有空腹期，每天沒有早和晚，最近半年多睡過一天裏的最長后起來測血糖，一般都是二百五（理想值應該大約一百一）。飯後二百五可以，空腹二百五就有點嚇人。爲了安全，大夫給我每月的胰島素加了倍。為了不眼瞎，爲了不鋸腿，我每天飯前半小時都自己拿針往自己的肚皮上扎。[/P][P]新年發宏願，每天拉十五分鐘的弧圈球。老婆居然調侃我,“你的十五分鐘有點快”。她說的沒錯。我心跳一加速，大約就得歇菜。其實這些年我的性子已經慢了很多。急性子的人就該得心臟病，老婆聽説,"得心臟病的人不得癌“。這是安慰，還是忽悠？糖尿病是不死的癌。哪跟哪？[/P][P]我愛睡覺我愛吃，吃的比年輕時少了很多，但是要求吃味道好，自做自吃。吃飽就愛睡覺，還真能睡着。心臟不好前列腺好，一般都三、四小時不撒尿。不過有時候會因為想起生命裏自己有過的生猛，猛然驚醒。[/P][P]我在美國幹過的最生猛的事就是去上了四個星期的駕駛學校，拿到A級駕駛執照，當過五個星期的開五十三英尺長十八個輪子十八個檔的大卡車司機，把美國轉過兩圈。[/P][P]那是快二十多年前，我有一陣子特別不想寫程序，特別煩”捉小蟲"（debug）。我就去上了個駕駛學校，想當個卡車司機走天涯。又能逛蕩又能掙錢。太太對我真好，對于我想干的事情，她從來不攔，只擔心。[/P][P]怎麽會有這樣的念頭呢？在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在我們大學的禮堂看過一部美國大片《車隊》，看得特別震撼。特別入迷。因爲我們班的漢子喜歡坐在第一排看寬銀幕電影。看《生死戀》坐第一排還好，看《車隊》，大卡車在頭頂呼嘯，自己在底下呼呼。[/P][P]大卡車司機：帶個牛仔帽，穿個大馬靴。飛揚跋扈，豪氣乾云。那就是我在大學的時候心目裏的男人。可惜我們是理科男，白天屁股都種在板凳上聼老師講，夜裏枯燈獨坐，兩眼吃書，托腮遐想。伊普歮龍得兒它，量子躍遷測不准。[/P][P]後來耄死十年后，我怒見胡來擡腿走，就走到了美國。英語一點也說不了，就敢來美國讀博士。當年真生猛。一九八九年A，那是一個夏天，有一位老人命令人民政府和人民玩坦克。說老實話，我當時驚呆了。怎麽辦呢？物理博士不讀了，回國的教授不當了，改讀計算機。我得活着。活在美國。[/P][P]上世紀的九十年代，是軟件工程師的黃金十年，好掙錢。美國説白，就是掙錢。用不着聼什麽黨的路綫，學什麽鬥爭哲學。人生很單純：合法掙錢。單純就是幸福。專心做好一件事，不用中國文化：陰陽八卦爲人處事（王小波總結的中國文化)。[/P][P]錢很怪，當你剛掙上大一點錢（比如每小時50刀）的時候很爽，晚上睡覺的嘴角大概都挂着微笑。十來年過後，家裏小康，孩子長大，對錢的剛需變小，心裏就不怎麽想掙錢了。人生彷佛沒了目標。[/P][P]我就是在心裏的有那種感覺的時候，想歇一歇，打算在家裏好好睡上三個月，結果看到一則失業人的福利，政府免費送你上駕駛學校。我精神大振，想起了《車隊》，想起了英雄夢，想起了有賊心沒賊膽。想起了人生難得有賊心有賊膽。我就去報了名，結果被成功錄取。[/P][P]駕校不大，停著二三十輛大卡車。一期一個班十二個人，就我一個是東方臉。黑男黑女佔了一半。先是坐訓一天，喝咖啡，聼講卡車特點。比如車頭和車箱不是硬鏈接。所以倒車的時候動作和我們開小汽車的動作是反的。卡車有十八個檔，有一個按鈕負責換“九”（九個低速檔，九個高速檔，好像是每小時四十邁以上算是高速檔）。[/P][P]訓練的第一天是一個老師帶兩個學員。老師開，學員看，和我同組的是個很漂亮的黑妞。學習前開，就是向前，主要是怎麽拐大彎，怎麽換檔，在車上學著老師比劃。老師說著些話粗理不粗的英語話教我們。[/P][P]第二天就是一對一的教學，先在停車場開一圈，然後就上路了。第一次駕駛大卡車，心裏很打鼓，也很昂揚。哇賽，我可以駕馭這麽大的一個家夥。手忙腳亂，眼睛筆直。甚至想到了“一路走好”，很像精神病。不過差不多半個小時就好了。（待續）[/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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