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滚滚向东方”,林副统帅进党章。我是不是“葵花”?不太清楚。几个月被小学开除,我成了孤独小燕,爽呆呆。动荡的社会需要孤独的心。但中国不准孤独,身和心都得有单位。喘气就得有组织有人管。
为了让我能上个中学,我妈费了比生下我这不省油灯还大的劲。到处打听四处奔走,寻找能给她儿子“走个后门”的人。“就是好就是好”的时代,吃不好睡不好喝不好,但整个社会不是铁板一块。找到对路的熟人啥事都好办。几年文革,几年“慨尔康”,几年甲乙丙丁,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学会了“说一套做一套”。人啊人,都得活。中国社会成了最需要智慧的社会。
我妈为了她最爱的儿子,锲而不舍,到处打听。终于在我们家属院得知一位小学校长认识陕西师大一附中的革委会的副主任。
一九六九年九月一号吧,我妈领着我找到被打了招呼的副主任,好一个陕北的汉子!我直接就被指定进了队伍。又进队伍了!我小胸脯一拔,成了当年西安最好的中学里的一员。远看大门外的母亲。妈妈两眼泪花。
我的第一截中学,就是中学的第一学棋。一九六九年九月到一九六九年十二月。
文化大革命还在继续,祖国山河一片红了。到处都是革命委员会。《人民日报》每次都说耄主席神采奕奕满面红光。都是些一点中医都都不懂的东西。脸红在人间可不是好事(萧总板主席给说说)。在威虎山,脸红被看作精神焕发。过不多一会还得变黄。祝林副主席健康,看他惨白的脸。
我能上中学不容易,每周有了四门课:政治,数学,语文,体育。我的政治老师叫张列候。高(一米八五上下),说话好听,把那么难听难懂的政治讲得人也爱听。数学老师叫高西尧,像《地道战》里的山本队长(名字也许不对。矮个子,有些胖,黑眼镜)。高老师,声音好听,课讲得更好,以至于数学一直是我学生生涯的最爱。我中学的第一个语文老师教得一般,我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体育老师叫李军。
每天上课,老师一进门,班长一声叫,“起立”,还是“总裁电喻”。大家齐唰唰肃然站起,听“首先”。然后,“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永远健康,永远健康”。老师呆若木鸡。我眯着眼,歇着神,押着韵,满面红光,意志如钢。。。半夜出航,笑贫不笑娼。。。
小学时,“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上了中学,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些半男不男的男人,身边的女同学都比我们高一头,我们不知道审美,就觉得全是白骨精。
高老师讲话特别好听,嘎巴脆。把代数讲得小河弯弯,X,乘个2,加个3,等于9. X 等于3。3是X的唯一。 数学的可爱和魅力,就在于它从最少的原理和公里,经严密的逻辑得出唯一正确的结果。
一九六九年的中学语文,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无论课文还是老师,全都无影无踪。好像学过到现在还能滚瓜烂熟的《叶公好龙》。乱七八糟快五十年,记忆还在“尚能饭”,我们还对生活渴求什么呢?
政治,跟语文跟数学完全不是一回事。说科学不是科学。科学必须可以讨论,可以质疑。说抒情不是抒情。学了语文就能抒情。人不是东西,总得有点情怀。中国政治,下分为哲学,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共党史。从古希腊亚历山大,柏拉图,苏格拉底到到唉思齐,真哎,中国有过真正的哲学家吗?孔子孟子韩非子?阴阳八卦为人处事。中国人在源远流长博大精神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文化浸润下,只想怎么活,从不想人为什么活。
马哲学讲“唯物”,耄哲学讲“斗争”。真是糟蹋了哲学二字。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就非得学政治学哲学学政经学党史。这些不知道该叫什么学问的东西,只能让候宝林,马季,赵本山,郭德纲这样的老师来教才行。我运气好,中学我遇到的第一个中学老师就是个很好的老师。真的好。
中学头一截,三个来月,没好好念多少书,挖了很多防空洞。都是些童工,一分钱也不挣。坐个小筐,一天下洞十来回,天天挥汗如雨。我们挖的洞,洞口差不多就一般大人屁股那么大,一丈多深,然后拐弯。
当时的中国很雷人。耄吟了“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死上三亿,还有三亿”跟美国不来往,说人家气息奄奄;跟苏联叫板,“社会帝国主义”(不知道什么意思)。珍宝岛放了几枪的孙玉国,直接就从排长升成军长(也许是师长)。
过了年,寒假完。学没得上了。据说林副统帅发领:备战下乡。“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党中央还是在北京,没说去西柏村,去陕北,去雄安。[em10]
悠悠快五十年了,恍恍像是昨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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