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今年,我的四个老朋友TIM,老韩,老磊,老肖到我家来看我。 叙旧情,说老话,吃香的,喝辣的,让我感受到了“人间情可贵,世上义无价。
TIM,从密执根来。他是我到美国来的时候,领我去找个餐馆洗碗挣钱的领路人。那是三十年前十二月的美国俄亥俄,天寒地冻,路难行。他开个八缸福特老爷车,带着我找了好几家中国餐馆,人家都不要我这个仪表堂堂的不会说英语但也是个堂堂中国知识分子。当年,咱们的大中国呀,咱们老百姓呀,一点也不高兴。
TIM爱跟我下围棋,请我吃台湾名牌香肠,却被我把它的 "大龙"追杀得长征,他经常满头大汗,不停地擦眼镜,一边擦一边朗诵 :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没到快投子的时候,就改唱“南屏晚钟”(蔡琴发音不标准)。去年我俩见面,我让他两子,他不再唱了,专心凝神,赢了我一盘,高兴的跟过年一样。再不下了。
老韩比我大十岁,在美国混三十多年了,英语还是不灵。当年我帮过他考托福,留在了美国。托福考得比我还好。在美国得了博士,成了专家。闷头干,不言语。
当年我从攻博物理生转成计算机小学生,老韩曾熬个通宵帮我写变“佛春”为C语言的程序。让我对看不起的学工科的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我当年考大学,不考有用的,只靠最难的。生活靠有用,人过中年才知道。
老韩现在爱背诗,还要跟我一句对一句,一首对一首。说实话,我都不怎麽顶劲,因为我从不下死功夫背诗。只是小时候“记得最快,忘得最慢”时候背过一些。现在到了“背得最慢,忘得最快”的岁数,我倒是又背了一些,让老年痴呆症晚点来。老韩对我说:少下围棋多钓鱼。走的时候把我的 "人生何处不掉鱼”林语堂的书都拿走了。
老磊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两硕双博。写的论文他自己都数不清,人见老,腿不好,知道我要做大手术,繁忙里挤出两天开车上千迈来看我。我们一起包饺子炦必窛羊肉泡,天南海北东拉西扯云山雾罩地动山摇,[em21][em14][em22]。他至今没结婚,生活简朴,闲了就周游世界。
前两天送他走,我突然特别难受。来美国时,还是精壮小伙,现在都不太能走路了(我),腿都瘸了(他)。我们这代人,得多坚强? 我一生都没哭过几次,但那天早上,我的眼泪几乎澎拜而出。但我忍住了,没说什么话,只有紧紧的一个熊抱。老朋友再见。
老肖,我十几岁就在一起的朋友。当年经常在小屋里灯下不眠,探讨“解放全人类,从哪里出发”。他是学数学的,后来走行政。几十年在中国当处长,当书记。刚退休就从西安直接飞到我在美国小城的家。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感受,但当我们与与世隔绝彼此一起时,只好似人生重来青春魂附风采依然。这就是朋友。不管是在岸上走,还是在水里混。摸不摸石头捉不捉老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友谊地久天长。
大半生没当过兵,没有过金戈铁马马踏敌营攻上孟良崮逐鹿中原的人生体验有些遗憾。小时候该读书却不能读书,整天疯玩学坏。活到二十,赶上“太阳”落山,秋雷震响,彩霞满天。上了大学,人生改观。原本想为祖国为四化,“再过二十年”。不曾想,从上大学起算差不多十年,全国还是在铺天盖地一盘棋地在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做导弹不如卖鸡蛋。人生能有几个“两茫茫”,“不思量”,走为上。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还活着,很是不错。“沉思往事立斜阳”。
小时候,我读书喜欢把些好句子抄在小本本上,那些小本,早就找不着了。但有些话,我还能记得:朋友,就像是在漆黑的夜里行走,又累又渴又饿,突然见到一个亮着灯的小屋。
老朋友,彼此见过彼此的青春,互相关注着互相长大,变老。岁月让我们不再漂亮,但改变不了我们彼此心里的那份温暖的惦念。
我爱我的老朋友。
二0一六年十二月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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