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蟻附

五月一日， 武田軍的主力部隊終於抵達長篠城前方。 武田勝賴本陣設於長篠城以北的醫王寺， 另外有一部份士兵在三田信實的率領下在鳶巢山佈陣， 並在五個山頭建起土壘把長篠城完全包圍起來。

『只不過是座小城， 不足道!』勝賴帶傲慢道。

二百名武田足輕在竹盾的掩護下向葫蘆丸的追手門發動試探性的進攻。 城兵以兩百支火槍應戰。 武田軍很快就後撤了。  
這本來就只是為了測出對方火力以及防衛弱點的試探行動。
『看來火槍倒真不少啊!』馬場信春雙眉緊蹙。
『不要過慮! 你看看這梅雨天氣， 很快他們的火槍就會喪失作用， 繼續進攻!』
一連四天， 武田軍一批一批的向西邊城廓發動了攻勢， 但都被敵人擊退了。
…幸而傷亡仍不算太大…
『主公， 對方似築了棚架遮蔽了他們的鐵炮手。』瞳發覺對方的火力沒有被梅雨影響。
『可惡!』本以為可以藉梅雨消減對方火槍威力的勝賴勃然大怒: 『留下二千人圍城， 其餘的把周圍的小城先攻下來!』
武田軍主力接到命令， 馬上向豐川下游轉移， 在吉田城， 牛久保城與仁連木城一帶蹂躪。 目的是引德川軍出擊。
可是在三方原吃盡苦頭的德川軍不再上當了。
五月八日， 大軍又回到長篠城前。
雙方持續發生零星的戰鬥。
五月十一日， 武田軍乘木筏向長篠城的野牛廓發動攻擊。 城兵用火槍抵抗， 不少武田士兵被彈丸擊中而墮入河水中。
『看! 敵人出擊了!』真弓指向野牛廓方向。
果然， 是奧平貞昌引軍出擊!
勝賴也發現了。
『好極了! 終於把他們引出來了! 把人們全殺掉!』
連同「花之本隊」的數百名騎兵湧向出擊的德川軍。
雙方很快進入混戰狀態。
瞳巧妙地避過了一根向她直刺過來的十字槍， 手中太刀順勢削去把對方的左手在掌根處斬了下來!
『鳴哇!』這是這名德川騎馬武者最後發出的聲音。
瞳抓著了對方的肩， 一刀從對方面罩露出眼睛部份刺進去…
真弓也用馬槍把一名德川武士刺斃。
可是， 花之本隊也開始有人陣亡了。
彩花(Saika)被敵人一槍插入胸脯， 翻身落馬。 一名德川足輕飛步上前用強壯的手臂圈著這少女的脖子…
『嗚…』只能發出微弱悲鳴的彩花就樣被對方割下了首級…
在不遠處， 真梨(Mari)也犧牲了。 被在野牛廓的城兵以彈丸擊中左胸的真梨從馬鞍倒下…
『…也拿下我的首級吧…』少女勉強坐跪起來把胴丸剝下了。 奇蹟地， 混戰中的雙方都沒有人理會這已受了重傷的女武者。
真梨把胴丸下的直垂褪至半腰， 再把戰裙腰部稍向下推， 露出了腰腹。
『看我如何死法!』真梨大聲嚷著。
真梨以雙手把短刀狠狠插入左腰後以右手繼續把腹部切開的動作， 而左手則滑進肌著之下盈握著仍未完全發育的乳房…
…腹部浮現出血線…
『啊…』當刀被拖至肚臍之下方時， 真梨的右乳上再出現了鮮紅的彈孔。
『遺憾啊…』仍未完成整個腹部剖開的真梨向後倒去。
附近的一個德川足輕終於發現了這垂手可得的狠獵物…
少女美麗的人頭被裝進足輕的首袋內…
『退回去! 馬上退回! 這是陷阱!』負責指揮攻擊的山縣昌景下令。
他看出奧平貞昌根本沒有出城決一死戰的意圖。 他只是想把更多的武田軍引入隱蔽在城牆後的火槍手射程中好把他們一一射殺!
武田軍傷亡漸漸增多了。
花之本隊也犧牲了七人， 另外三人被俘…
雙方都退回攻擊前的陣地上。
被俘的三名花之本隊女武者卻被敵人押到野牛廓前處刑。
被繩子牢牢綑綁的三人身上鎧甲都已被剝去了， 身上只穿上白色的內衣。
『是友美(Yumi)， 由璃子(Yuriko)和正繪(Machie)!』
看著手下被處斬的瞳心如刀割， 卻愛莫能助。
『殺了她們!』德川軍的小組頭大聲喝出。
長刀一閃， 友美的人頭就被抄到半空。
血幕中失去頭顱的身體向前仆下，雙腿胡亂猛踢了好一會才停下。
接著是由璃子…
雪白的肌著被扯下…
由璃子的人頭很快就掉到地上…
接著正繪也被斬殺了…
三名美女的頭就這樣逐一被斬了下來並插在槍尖示眾…
『嗚…嗚…』花之本隊的女武者間哭聲震天。
數天前仍是同坐在篝火前一起談笑的戰友轉瞬間成了無頭艷屍。
這次進攻武田軍共付出了兩百多人傷亡的代價。
野牛廓絲毫無損。
十三日， 武田勝賴下令轉向葫蘆丸進攻， 結果是一場慘敗， 損失了八百多人。
兵力開始出現緊張， 特別是已接到織田軍與德川家康已會師並向長篠城方向挺進的消息。
『要速戰速決!』勝賴決定孤注一擲了。
『主公， 女武者後備役眾人請求加入攻擊隊。』瞳代眾人向勝賴請示。
所謂後備役， 即「母夜叉」支隊， 本來只是負責協助守城的， 可是這次因兵力不足而也被抽調到長篠了。  由於沒有配馬匹， 因此在野戰中派不上用場。
『是這樣嗎? 嗯…好吧! 批准了!』
『謝主公。 在出戰前， 可否求主公為她們這一隊起個正式名字。』
畢竟「母夜叉」這名字太不雅了。
『這個…好! 就叫牡丹支隊吧!』
『牡丹嗎? 太好了。 謝謝主公。』
得到與花之本隊同等代遇的牡丹支隊眾人都雀躍不已。
『牡丹眾女武者， 入列!』把花之本隊指揮權移交真弓的瞳決定親自率領這支新命名的部隊出擊。
一千名武田軍分成三列向葫蘆廓推進。
走到最前一列的士兵都有竹束或長盾掩護。 即使如此， 一路上不少武田士兵仍是被躲在城牆後的火槍手發射的彈丸擊中!
『衝上去!』
處身第二列的牡丹支隊跟隨著其他人湧向葫蘆廓的外牆。
火槍彈丸如雨點落下， 不少女武者中彈倒地了。
『不要怕! 繼續向前!』瞳前前後後的激勵著。
六名屬於春雨組的女忍者這時已貼近城牆， 並藉鉤繩攀上了城頭!
其他人則把長梯架到城堞上攀爬上去!
敵人發覺危險， 一大批手持長槍的足輕湧向被快要被突破缺口。
『唷!』一名春雨組的女忍者雙乳都被長槍刺穿， 身體接著被人一挑飛墮城外…
另一名則被人迫壓到一土牆前…
… 女忍服被扯開…
…亂刀刺進裸露的胸脯…
她的另一個同伴則在以手裡劍擊殺三人後被一名德川武士用長刀從左肩斜斜劈到右腰成為兩截!
六名女忍者無一生還。
『上啊! 為姊妹們報仇!』
瞳率先藉已犧牲了的女忍者留下的鉤繩登頂， 並馬上斬殺了三名德川足輕。
阿順也登上城頭了，沒有持武器的她以雙手各執一名德川武士的頭把它們大力碰在一起…
…腦漿迸飛!
『快打開追手門讓我們的人進來!』瞳一方面和城兵交戰一面大叫道。
牡丹女武者前仆後繼， 阿順這時已接過戰友傳給她的大木鎚大步流星的走向追手門!
『截下她!』一名德川武士大喝。
阿順卻一鎚擊下， 那武士的頭像掉在地上的西瓜一樣碎掉了。
瞳殺散了追手門附近的城兵。
阿順手起鎚落， 原先栓著沉重檜木大門的橫木應聲而裂。
…只要再重擊一下…
阿順卻兩眼圓瞪。
兩根長槍從她背後插進她肥大的身軀…
『嗚哇!』阿順沒有轉身去面對把她剌傷的城兵而是奮餘力把大木鎚高高舉起!
砰! 砰!
阿順身軀又震動了兩下! 被擊中!
木鎚仍落下!
橫木終一分為二!
城外的武田軍湧入!
阿順卻在這時倒下了， 偌大的身體消失在雙方進入混戰士兵足下…
瞳這時已全身被血染紅…
她也不知道這是誰的血。
反正埋疊在地上的屍體木來越多， 另外， 有些或被剖開腹部，被砍斷手腳的女武者躺在地上， 又或倚坐牆上發出摧心裂肺的呻吟， 瞳就親手為其中兩人解決痛苦…
葫蘆廓的追手門終於被攻下了!
可是這只是第一步。
更堅固的巴廓聳立在前方。
武田軍在肅清追手門一帶殘敵後迅速搭建起井樓打算高居臨下射擊巴廓的守軍。
突然轟隆一聲， 仍末及豎起的井樓坍塌了下來!
武田軍不知道這是織田信長送來的秘密武器: 異風筒!
瞳前胸也被流彈擊中， 幸而胸甲沒有被擊穿， 否則…
再進攻巴廓已不可能， 武田軍唯有後撤。 在後撤前，武田軍破壞了追手門一帶包括虎口的那石牆的防禦工事， 如此一來， 再發動進攻時就不需要重新苦戰。
在這次攻擊中， 武田軍損失了近三百多人。 牡丹支隊傷亡三分之一。
在此同時， 野牛廓一帶也重燃戰火。 雙方戰死者的屍體堆積如山。
到了黃昏， 武田軍終於撤回。
這天夜裡， 勝賴決定放棄強攻。
這小小城池的堅固程度令他大感意外。
『把城圍著， 斷了他們的糧食!』
本來斷水是更有效的， 可是長篠城得天獨厚有河流可以源源不絕供水。 城中亦挖了深井。
由於不斷攻擊， 武田軍已露出疲態。 正因如此， 城中派出鳥居強右衛門潛出長篠城也沒有被發現， 不久這德川武士到了岡崎城向信長及家康匯報了長篠的狀況。
鳥居強右衛門在回程時被抓著了。 勝賴要他向城內的人勸降， 他卻勇敢地向城中的人大聲說出織田德川聯軍已接近的消息。
…不愧是三河武士!
武田士兵馬上把他磔殺， 可是已遲了!
城中的人聽到聯軍正前來， 士氣大振!
武田諸將已感到事態嚴重。
武田軍已陷入被前後夾擊的困局。
『主公， 馬上撤回甲斐仍來得及!』重臣內藤昌秀勸諫。
『在敵前撤退是武士的恥辱! 武田軍何時變得膽小如鼠? 織田信長來得正好， 我要讓他親身體驗被天下無敵的武田騎兵輾碎!』
在旁的瞳這有不祥的預感…
驕兵必敗…
…也許是到了以一死報武田家恩典的時候了…

五月十九日， 武田軍留下二千人繼續圍城， 主力一萬二千人渡過寒川，向設樂原進發迎擊三萬多織田德川聯軍。

第四章      設樂原

五月二十一日  清晨

雨終於停了。
從武田軍本陣望向西方， 整個設樂原清昕可見。
…那場雨會使織田的鐵炮失效嗎?
在設樂原西端， 織田與德川聯軍是密麻麻一大片。
…應是武田軍兵力一倍以上吧
但最令人觸目驚心的卻不是對方的人數， 而是從對方左翼太山至右方隔著連吾川和大宮川長達半里設下的防馬柵。 那些以一間半高圓木構成的防馬柵足以抵擋令人聞名喪膽的武田騎兵排山倒海的衝鋒; 圓木與圓木之間橫架了另外兩根圓木， 并用繩綁緊。 防馬柵也不是沒有空隙的; 多處留有半間大小的空位， 這是織田軍作為一旦戰勝時蜂擁而出追擊敗兵預留通道。

令阿瞳以及那些久經戰陣的宿將更不安的是防馬柵是設在一斜度甚大的小坡上; 亦即是說， 武田軍馬隊難以一氣呵成的衝到防馬柵前， 而是要在渡過連吾川後吃力地攀上小坡才可以到達防馬柵。 這樣， 武田騎兵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 即使那些沒有被火槍射倒的士兵能抵達防馬柵， 也很容易會遭以逸待勞的敵人以長槍刺殺。

當然， 如果能真的衝破織田及德川軍防線的話， 武田軍是絕對有把握把兵力佔優勢但素質絕比不上武田武士的織田軍擊潰的; 德川的三河武士會比較難解決， 但一來德川軍人數不多， 二來如果織田勢崩潰， 德川軍也會被牽動而無法挽回敗局…
…只是， 我們可以真的衝破對方陣地嗎?
只有勝賴一人具絕對的信心。 所有重臣都認為接戰會不利而建議馬上退兵。

瞳卻明白勝賴的想法。
畢竟， 主動撤退的時機已過。 現在前有三萬多織田與德川部， 後有長篠城的奧平貞昌， 如果在這時撤退， 織田軍肯定會發動追擊。 在軍心不穩下， 武田軍必敗無疑。

…看來， 只有孤注一擲了。
從遠方望去， 可以見到織田信長在茶臼山本陣豎立的繡上三枚「永樂通寶」銅錢的黃底戰旗和金傘馬印。 前方由左至右隱約可以依家紋分辨出水野合信元， 丹羽長秀， 羽柴秀吉， 瀧川一益的旗幟; 德川家康的本陣據說設於較後的彈正山， 但此時應是與織田信長一起吧。 他的金開扇大馬印在這樣的距離仍清楚可辨。

德川軍主要佈署在較南的地方: 鳥居忠元， 石川數正， 本多忠勝， 大久保忠世得各部分別組成方陣。

即使人數上處於劣勢， 武田軍的陣容仍是令人生畏的: 由北方起是馬場信春， 真田信綱， 穴山信君， 土屋昌次， 中央是勝賴的本陣， 在那裡集聚了武田信豐， 小幡信貞， 武田信廉， 內藤昌豐， 原昌胤等部隊。 而最南是山縣昌景所率領， 武田軍引以為傲的赤備騎兵團。這些都是以久歷沙場的名將， 武田家賴以稱霸的重臣組成的陣容。

『除本陣各部守禦者外， 其他各部全數投入戰鬥， 務要取得信長與家康人頭!』

…所有其他各部， 當然也包括「花之本隊」與「牡丹支隊」的殘部。

瞳把手下共三百餘人列陣於山縣昌景部的後方。
…如果要喪命， 就和山縣一起戰死吧。
多年來， 山縣昌景一直對瞳關懷備至。
『山縣大人， 可否讓瞳和你一起衝向敵陣？』
『瞳可知道這一戰生還機會不大嗎? 我們老臣之間已以水代酒訣別了。』
『瞳知道。 正因如此， 瞳才希望追隨大人。 』
『為什麼?』
『因為瞳一向視大人如生父。』
瞳是戰爭孤兒， 父親早為武田家盡忠戰死沙場。
山縣點點頭。
『如果你這樣說的話， 我無法拒絕。 就准你以山縣為姓氏好了， 做好戰死的覺悟吧!』
『是。瞳一定不會令山縣之家名蒙羞。』
接著， 瞳就撥轉馬頭回到自己部隊之中。

法螺號終於吹響。
陣太鼓聲中， 武田軍分成十個方陣， 前四後六， 開始向連吾川挺進。
武田方明白這地形不利全速衝鋒， 於是只是以緩速前行， 而且是步騎混合成為方陣。
由於右翼受到丸山的存在而不得不向左略為靠攏， 武田軍其實無法在同一瞬間到達織田德川聯軍的陣地的。 南方側翼的山縣赤備部比其他部隊更早進入對方的火槍射程。 一般來說， 火槍的有效射程為一百五十步左右， 而弓箭則為二百四十步， 因此， 弓箭的射程絕不下於火槍。 問題是火槍彈丸的穿透力較弓箭為佳， 而且令人防不勝防。 火槍也有它的缺點: 在每次發射後要裝填彈藥需要不少時間， 而弓箭手幾乎可以源源不絕地把箭射出。這也是勝賴認為武田騎兵絕對可以戰勝以火槍為主力武器的織田軍的原因: 只要不被第一輪射擊打亂， 武田軍就可以趁對方裝填彈丸時一湧而上。 而在短兵相接中， 武田軍是有把握的。 另外， 雨天可能對火槍產生嚴重的影響， 只要火槍受潮， 威力就…

可是織田的火槍陣沒有多受梅雨的影響!
只見防馬柵後起了一排的黑煙…
砰! 砰! 砰! 砰……
列成三排的三千支火槍發揮了連環射擊的威力!
武田軍大批地中彈倒下!
『重整， 繼續挺進!』
砰! 砰! 砰!
又一批武田軍成了槍下亡魂!
一百步!
武田方陣加快了前進速度!
對方陣地射過來的彈丸劃過空氣時發出尖銳的鳴聲…
『啊!』一名菖蒲支隊的女武者被彈丸擊中，兩眉之間爆開了血花後翻身落馬!
『可惡!』
混集在花之本隊女武者間持有火槍的牡丹支隊隊員開始向對方還擊了!
砰! 砰!
零星的槍聲中， 德川軍也有人中彈倒地了。
瞳望向較右方原昌胤的部隊。 因為敵人在中央陣地較突出的緣故， 原本稍落後的原昌胤部反而比山縣部更接近敵方前沿陣地。
原昌胤部的足輕已把朱房大槍放成水平準備接戰…
這時， 他們卻突然混亂起來…
正如眾人一早預料到的一樣， 一旦渡過水不太深的連吾川就會面對那斜坡; 走在最前方的人和馬吃力地向上攀登， 好不容易登上坡頂的卻又被早已等待的德川火槍手打下坡來; 人和馬在哀鳴中堆疊在一起再做成後繼者的障礙， 最後是在前進無路而不斷被敵方火槍射擊中不得不往後退卻!
『不要急於攀上去， 先下馬! 』山縣昌景下令。
花之本隊全員下馬， 在把馬匹交予少數戰友看管後， 女武者就混同山縣部攀上小坡。
第一批登上坡頂的人大部份喪生在彈雨之下!
男男女女的屍體或是互相堆疊， 或是從坡頂滾回連吾川河岸， 另外一些則倒懸在防馬柵的橫木上。
『哇啊!』一名美麗的女武者成功穿過防馬柵間的空隙， 卻被對方的竹槍刺進酥胸向前倒去， 馬上就被敵人割下了首級。
重大的傷亡沒有令山縣的赤備和女武者們卻步。 他們如拍岸浪花般前仆後繼衝向敵方， 一批又一批的魂斷彈雨和槍尖下。
瞳終於也突破了防馬柵。
放棄了馬槍而拔出太刀的瞳衝向因被突破而陷入混亂的火槍兵之間手起刀落， 很快就有十多名火槍手身首異處， 其餘的往後退甚至狂奔!
『突破了! 不要讓他們重整!』
在一片歡呼中， 赤備和女武者把榊原康政的一部份部隊衝散了!
如果能席捲家康的右翼…
可是在更右位置的大久保忠世部迅速填補了這空檔。
雙方進入大混戰中!
更多的山縣部這時登上了坡頂…
身穿火紅戰甲武田軍與身穿黑甲的德川軍以長槍， 太刀， 匕首及至徒手惡戰在一起。
『看! 我取了這女的人頭!』剛把一名女武者斬殺的德川士兵把仍是血淋淋的少女首級高高舉起。
他卻高興得太早了。
一名牡丹支隊的女武者撲上前把他掀倒在地， 再用刀刺入他的頸部!
女武者很快又被另一名德川足輕以長槍刺穿腹甲!
『啊…痛! 斬下我的頭吧…』
那足輕放開了仍插在女武者身體中的竹槍， 拔出了腰刀向她頸方劈去， 可是因為那刀不是很鋒利， 一連劈了三次才把女子的頭劈下來。
失去頭顱的女屍仍跪坐在地， 大量鮮血自斷頸薄噴而出…
『成了! 哇!』那砍下少女人頭的也被人斬殺，倒在剛被他斬首的女子屍體上。
瞳已數不清親手殺死多少敵人了。
她本來已是火紅色的鎧甲染成更深的腥紅…
手下一個一個的戰死…
幸而真弓仍在奮戰中…
…我軍右翼真田部如果能取得勝的話就可以把對方摧毀…
真田部面對的防馬柵較少， 這是因為織田軍沒有足夠時間準備的緣故， 而且圓木也不好找…
由於瞳所處的位置在戰場的極南邊沿， 她無法知道戰場其他部份的戰況及發展。
事實上， 在這段時間， 武田軍在中央及右翼已發動了不下於五次的衝鋒， 可是每次都被擊退。 右翼的真田軍曾一度取得突破， 把佐久間的兵擊退， 可是因為其他友軍未能配合， 最後不得不後退以防止被敵人切斷退路而全軍覆沒。
山縣軍在奪得的立足點上孤軍苦戰!
…可能要在這裡戰死…
瞳已有被敵人取去首級的覺悟。
敵人這時暫時稍退， 花之本隊也著手重整隊形。
瞳望向四周， 只有少量的女武者還活著: 山吹隊十五人， 菖蒲隊五人， 桔梗隊三人， 椿隊全滅， 而牡丹支隊也只餘下七人。
另外， 真弓右手受了刀傷， 失去了作戰力。
在較遠處， 山縣昌景仍激勵餘下的赤備武士奮戰!
『排成兩列! 準備敵人攻過來!』
各女武者都已改持撿起的竹槍準備廝殺…
『快退! 山縣大人中槍了!』
瞳急望過去， 看見山縣昌景伏在馬鞍上， 正由一名步行的赤備急引向斜坡!
兵敗如山倒!
所向無敵的赤備在慌亂中四散奔逃。
…退吧， 即使在這兒戰死也毫無價值…
三十餘名女武者面向敵人小心翼翼後退。 敵人只在較遠處向她們放冷箭， 沒有追趕上來。
…他們在等待其他人和他們會合在一起才發動致命一擊吧…
不斷有人中箭倒下!
敵人步步進迫， 在跨逾過戰死的女武者屍體時， 一些敵人會停下來取首級及剝奪戰甲…
…一具具的赤裸女屍仰臥戰場上…
到達連吾川東岸時， 女武者只餘下二十五人了。
突然一聲槍響， 保護山瞟昌景的赤備武士應聲倒下!
敵人向毫無抵抗力的山縣衝過去!
『不要!』瞳嘶叫中向正在取下山縣昌景首級的敵人衝過去!
一場混戰後才把山縣的首級奪回來!
這時， 武田軍已潰不成軍。
『鳶巢山被酒井部偷襲攻陷了! 快逃!』
瞳當然明白這代表什麼。
鳶巢山陣地失陷， 武田軍的後退之路馬上就會被截斷!
她望向遠方武田勝賴的主陣: 勝賴的「大」字馬印旗已不知所終。
…逃了?
…她們也應逃嗎?
…不! 要戰至最後， 好讓其他人有更大機會逃生!
…可是， 絕不可讓山縣昌景的首級落入敵人手中!
二十多人中只有一匹馬---原屬於山縣昌景的白馬!
『真弓， 拜託了…』
受了傷的真弓無法阻止其他人把她扶上山縣的座騎。
…用繩索把真弓雙腿紮緊到馬蹬上方， 再把山縣昌景的首級繫在鞍上。
『瞳， 不要， 讓我留下和你們一起…』真弓仍在作無力的掙扎。
『真弓， 為我們活下去!』瞳說完， 用竹槍向馬的臀部一拍; 那馬一驚之下， 絕塵而去。
『重組陣形! 』
『是!』
敵人排山倒海而來!
可是， 他們被看到的事驚呆了!
眾女武者不退反進!


守も嫌がる　盆から先にゃ
雪もちらつくし　子も泣くし

盆が来たとて　何嬉しかろ
帷子は無し　帯は無し

この子よう泣く　守をばいじる
守も一日　痩せるやら

早よも行きたや　この在所越えて
向こうに見えるは　親の家
向こうに見えるは　親の家

瞳唱出的是竹中地區的搖籃曲…

ヨイヨイヨイノ　ヨイヨイヨイ

眾女武者和應著， 歌聲與和聲同樣高昂!
德川軍不敢相信這些是戰敗的武田軍! 而且都是女武者!

袷ょ（あわしょ）ナー　中乗りさん
あわしょやりたや　ナンジャラホーイ
足袋もそえて　ヨイヨイヨイ

ヨイヨイヨイノ　ヨイヨイヨイ

調子轉了，是筏木者之歌...

人數十倍以上的德川軍被這氣勢壓倒了， 有些還不自覺的後退!

『你們幹什麼? 把她們都殺了!』大久保忠世大怒道。
德川軍如夢初醒， 大喊一聲衝了過來。
竹槍與大刀互相砍刺…
十多名德川軍被刺倒…
女武者一個一個的倒下…
瞳是最後仍存活的…
『來吧! 我是山縣景昌的女兒瞳， 來取我的首級吧!』
瞳手中的竹槍被一名武士以太刀砍斷!
即使如此， 她仍以半截斷槍殺了那人。
但這已是強弩之末了。
一根竹槍從前方戮入她的小腹…
『哦…』
接著兩名足輕把竹槍從背甲插入…
槍穿透了瞳的胴體， 自她的乳房部位突出…
另一名武士斜斜一刀砍向她的酥胸…
瞳身子一挺; 就在這時， 三根插在她體內的竹槍同時舉起…
瞳感覺自己被挑上半空; 她拗身向後望向武田軍敗退的方向…
她彷彿看到一匹白馬載著馬背上的人向東方狂奔…
『快跑啊…回故鄉去!』
然後她感到身體墜地， 數只手扒開了她的胴丸、直垂、肌著…
『殺吧!』她閉上眼簾。
頸上一記冰凌…
之後就是永恆的黑暗…

設樂原之戰以武田軍全軍潰敗結束。 武田軍死傷達一萬多， 絕大部份是在戰敗後被敵人追殺致死的。
織田軍對外宣稱大勝， 自己方損失輕微; 其實聯軍也有六千多人陣亡。
如果真田部能堅持下去取得突破， 設樂原之戰的勝利者未必是信長。
武田勝賴逃回甲斐。
武田家終於踏上衰落的不歸路。 這倒不因為在設樂原損失太慘重以及包括山縣昌景， 原昌胤，  馬場信春， 內藤昌秀等眾多老臣戰死， 而是武田軍戰無不勝的神話破滅了。 從此之後， 再沒有人會聞武田軍威而喪膽。
武田家在設樂原後仍久延殘喘了七年才真正滅亡。

真弓成功逃離戰場， 把山縣昌景首級送還武田家後因為右手所受的傷無法痊癒而退役， 之後回到鄉間， 直至十二年後才因病去世。

第五章      天目山的哀歌

背上插了瀧川一益豎木瓜家紋的士兵在濃霧中前行。
戰鬥已經結束。 餘下的只是要找到武田勝賴父子的屍首而已。

這是天正九年三月十一日。 亦即距武田軍在設樂原大敗七年之後。 在這七年間。 武田勢力並非直線下墜。 勝賴甚至在伊豆沖海戰中擊敗北條軍而稍振聲威。 可是剛愎自用而目光短淺的勝賴在插手上杉家繼承權中的錯誤方略令本可讓他有一線生機的上杉、北條、武田三國連盟幻滅。 加上在國內不得人心。 崩敗之局終無法挽回。

天正九年。 織田信長下達了武田攻滅令。 武田勝賴眾叛親離。 最後連他最信任的小山田信茂也出賣了他。 走投無路的勝賴帶同年僅十九歲的北條夫人和部下四十多人逃奔天目山。 在那裡受到瀧川一益的士兵襲擊。 近臣多戰死。 已是在窮途絕路的勝賴除了自盡再沒有其他出路了。

士兵們小心翼翼地前進。 倒不是怕受到伏擊。 而是不想錯過取得勝賴首級立大功的機會。

他們終終於找到了。

武田勝賴一族是在離景德院不遠處的田野自盡的。 除了勝賴本人切腹， 並由隨從介錯外， 他十九歲的妻子北條家公主身穿白色壽衣，亦割喉自盡， 被斬下的首級就放在屍體前。 在她附近是一些殉死的侍女。 有些割喉， 另外有兩人對跪中以懷劍互剌心臟。 除了一名老侍女臉上稍有畏懼之色外， 其他人死相都表現很安祥。

勝賴年僅十六歲的兒子信勝是穿上戎裝後自盡的。 應該是匆匆進行了加冠禮後才自戕。 ‘由於年紀太小， 切腹只是象徵式的以扇子點向腹部就由介錯人斬下少年的頭。

三月十四日， 勝賴夫婦和兒子的首級在伊那郡的浪合被置於織田信長的面前。 勝賴的死相有少許猙獰， 北條夫人的卻仍是如此美麗呈勇敢之色。 信長終於除掉了心頭大患武田家， 他命令把勝賴父子首級在飯田曝曬示眾 ，北條夫人的首級則送回小田原。

志得意滿的信長沒有想到他自己的死期也不遠了。 六月二日晚上， 明智光秀率兵襲擊信長住宿的本能寺。 這被不少人罵為佛敵的人在大火中煙飛灰滅。

遠在高松城的羽柴秀吉打起為主君復仇的旗號急行軍回京。 並在六月十三日在山崎一戰殲滅了明智光秀部隊， 從而展開了戰國新的一頁。

(武田最後之落櫻卷  完)

尾聲


『好一個美人兒啊!』
『也許是騷貨呢!』
那四名浪人指指點點的對象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頭戴市笠。 身穿朝聖者白衣，帶著一臉稚氣正在弄緊草履綁帶的少女。
少女對眾流氓的粗言穢語不以為意。 撿起了在地上的竹杖就要轉身離開。
那四名浪人如何會讓這到口的肥肉飛走? 於是四人就把少女圍在中心。
『怎麼樣? 和大爺們尋尋樂子吧!』
少女就對此嫣然一笑。
就在眾人要進一步行動時。 一名上了年紀的女人突然出現在眾人背後。
『你們想幹什麼?』婦人以凌厲的目光掃向這些色中餓鬼。 『看你們都是在關原戰敗的西軍武士吧。 快滾!』
四人不屑的盯了婦人一眼。 其中一人帶威脅性口吻說: 『識相的快走開， 否則大爺這野太刀…』
他沒有機會說出餘下的話。
事實上，他連婦人何時出手也看不清楚。
銀光一閃， 四名浪人同時倒地!
咽喉都在同一瞬間被割斷!
少女嘆了口氣: 『母上， 其實我絕對可以解決他們， 你又何需親自出手?』
那被稱為母親的婦人笑了一聲， 剛用來殺人的杖中劍已重新入了鞘。
『小雪， 我就是不想你沾上殺孽。 你母親反正一生殺人不少， 多殺四個畜牲算不上什麼。』
婦人當然就是阿茜， 而少女是她的養女小雪。

這是慶長五年的深秋。
計算起來， 阿茜已是六十開外的女人， 可是由於學了忍術， 容顏並不太衰老。  離開武田家後的阿茜四處雲遊， 研習劍術。 本來她也有替武田家復仇的打算， 可是在未採取行動前， 織田信長已死於本能寺。 後來她想通了: 這許多的仇殺爭奪， 本來就是極無聊的事。
之後， 她又四處雲遊， 並收養了一名孤女小雪作養女， 把畢生絕學傳授給女兒。
這次回來駿河是為了還了很久以前的心願。
阿茜從懷中取出了那早已磨得光滑的銅匣子， 匣子中裝的是一片小人骨。
『里美姐， 我又把你帶回你最愛的大海前了， 我知道你一定喜歡的。』
小雪問: 『母上， 這里美是誰?』
小茜答: 『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到了蝦夷地， 我會慢慢說給你知道。』
『我們真的要到北方的蝦夷地嗎?』
小茜點點頭。 道: 『這世道又要變了， 以後會是德川家的天下。 雖然我們這些小人物未必吸引到他的注意， 仍是到北方比較安全。 與武田家有親密關係的人始終會是對新政權的一種威脅。 而且， 北方很大， 很美， 可以自由自在， 你母親也有不少蝦夷族的朋友， 你會喜歡的。』
『那麼， 我們會帶里美阿姨一起去嗎?』
『當然咯， 她一定也會喜歡的。』
『母上何時開始說有關她的故事給小雪聽?』
『看看你性急的樣子。 放心吧， 去北國的路途上機會多的是…』
說著， 說著， 兩人身影已越走越遠…

(全書完)

後語: 九萬五千字的【甲斐落櫻譜】終於完成了, 算是了卻一宗心願. 迢小說的完成, 首先要向已故的新田次郎先生致謝, 沒有他的大作【武田信玄】作為藍本(黃遠河先生中譯本), 我根本不可能動筆, 新田先生的巨著近百萬宇, 我這小說當然是小巫見大巫, 所幸者是本小說與新田先生大作亦有所不同之處: 新田先生的原著是以男性(主要為武田信玄)為視角, 女性角式只是配襯為主, 拙仍中則以里美, 湖衣姬, 阿茜及瞳為中心, 藉日本戰國時代不同女性身份(女武者, 亡國公主, 女忍者等)看這風起雲湧的時代. 當中貫穿了戰國大名的爭霸, 家族中的權力鬥爭, 女性在被支配中如何找到立命之點. 書中的歷史大事都是依正史, 而穿插流行文學的傳說支葉. 當中湖衣姬, 里美, 阿茜在新田先生的原著中已存在, 而在本小說中細節有不少加插與修訂, 而各人的結局亦多有異於原著. 第五卷的瞳則是我創作人物, 但不會與歷史有悖.

除新田次郎先生外, 拙作從佐佐木讓先生的【天下城】處亦得佐不少, 特別是有關設樂原之戰的資料, 在此亦向佐佐木先生致謝.

欣赏土豆大作！赞！

读了开头几段，很欣赏。

謝謝冰雲姐姐, 文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