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屯情怀
“走马看花”源自唐诗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原意是,形容“事情顺利,心情愉快”。“走马看花”后来衍生了另外一重意思:“略观事物外象,而不究其底蘊”。无论以哪一种说法来形容我们的这次采风之旅都恰如其分。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能“走马”“略观”,但事实上,我们有东道主的高规格的接待,也见识了不少人文趣事、壮美河山,自然是“春风得意”。 对北屯的印象还得从一个小故事说起。 从前,有一个和尚和一个屠夫是好朋友。每天早上和尚要念经,屠夫杀猪。为了不耽误事,他们相约早上要叫醒对方,一直到他们去世。结果,屠夫上了天堂,而和尚却下了地狱。为什么?原因是,屠夫做的是善事——叫醒和尚念经,和尚做的是恶事——叫屠夫起来杀生。 这个绕了个弯的“哲理”小故事出自谁的手笔,无从考究,但是,我看到它的地方并不太雅——北屯某处男厕所里尿槽上方的一块红色木板上。这几十秒就读完的小品,让人“一心两用”,只为了博你一笑,比起另类的“温馨提示:前进一小步,文明一大步”,有意思得多。这是题外话了。 所谓“杀生”,就是指“杀害生灵”,所谓“生灵”,当然应该包括蚊子。据我所知,蚊子对于其他生物,包括人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它存在的价值仅有一条——成为像蝙蝠一类生物的盘中餐。它让我想起一篇有关北屯的“趣”文。 文章提到,在五十年代末,还没有名字的北屯刚被开发成为一个定居点。当地的生态环境极其恶劣,“沙尘暴频发,当一阵狂风呼啸而至,树都会被连根拔起,风夹着细沙搅得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小石块像雨点般劈头盖脸地横扫过来,眼口都无法张开。”“蚊虫肆虐,咬到猪撞墙”、“一巴掌拍下去拍死40只蚊子”之类的传说,我们只当笑话来听,但对于生活在当地的人们来说,却是“泪中带血”的真实写照。 有些让当年的开拓者头痛不已的事是——大、小二便。因为没有厕所,无论男女都得在野外“解决”,尝尽蚊叮之苦,尤其可恨的是,奇痒于私处,有苦难言。一次大便下来,屁股被蚊子叮成了芝麻饼。有人想出了妙招:在准备“方便”的地方点起一个火圈,人跳进火圈内迅速完成“任务”,便可全身而退。 为何北屯的蚊子这么多?有研究人员解释说,北屯地处新疆阿勒泰地区,该地区是“世界四大蚊虫聚集地”之一(另外3个地区为印度恒河、南美亚马孙河、孟加拉湾)。在这个地域内,有额尔齐斯河、哈巴河、别列则克河,以及阿拉克别克河4条主要河流,加上当地有着丰富的草场,都是有利于蚊子繁殖的条件。北屯的蚊虫以白纹伊虫为主,俗称“花斑蚊”,有“亚洲虎蚊”之称,飞行速度极快,可随心所欲地做前后滚翻、俯冲、急转弯、突然加速或减速等“高难动作”。 传说北屯还發生过蚊子咬死人的悲剧。说是有两个无聊的年轻人打赌,看蚊子会否咬死人。其中一个傻瓜为了赢赌注,脱光衣服立于树下想坚持一夜,结果被蚊子叮得面目全非,气绝身亡。 虽然我十分怀疑这个传说的真实性,但对蚊子的威力确实领教过:六十年代后期,我下乡的海南澄迈山区,蚊子也是独霸一方的恶棍。有一天半夜,我被“痒”醒,点上煤油灯一看,白色的蚊帐里,爬满了蚊子,它们一个个鼓着胀胀的肚囊,黑中透红。我一怒之下,双掌合击,全歼了蚊子,而我的双手却占满了自己的鲜血…… 幸运的是,我们在北屯住了一晚,一个白天的户外活动,都没有发现蚊子的踪影。除了时值中秋,不是蚊子繁育的季节外,应归功于近几十年来,这里的人们把灭蚊工作当作民生的重大工程来实施,不懈努力才有今天的成绩。 作为共和国比较新的城市,北屯很小,人口仅有七万多,下辖三区、三镇。我们的于文胜社长和《锡伯渡传奇》里的传奇故事都诞生于此地。在接待我们的北屯文联的作家中,有一位本土作家毛正华女士,特别健谈,她是我的同行——电气工程师。她一边陪着我们参观市容,一边谈起她的工作,她的文学梦。原来,她不仅是一位敬业的工程师,曾经发表过专业论文《高寒地区小型水电站退水闸门的改进》,同时也是一个文学艺术的追求者和践行者。在远离现代喧嚣的大都市,她以大自然为源泉,潜心创作,她的作品就像她的笔名“冰雪玫瑰”一样, 冰清玉洁。 我们登上市南的“得仁山”,北屯尽收眼底。我很快发现,脚下的山崖沟壑纵横原来此处亦属 “雅丹”地貌。历史记载,“得仁山”也是成吉思汗六次西征的出征地和点将台。成吉思汗接受了长春真人丘处机和契丹才子耶律楚材的力谏——“得仁者赢天下”,成就了中华历史上“得仁点将,天下归一”辉煌业绩,此山也就因而得名。 得仁山虽只有几十米高,当它坐落在平川之上就而显得高大。如今,已经变成北屯市民的休闲公园和城中的一道美丽的风景。 资料告诉我们,2001年,北屯正式启动“绿化得仁山工程”。在绿化得仁山的过程中,农十师全民动员,各团场积极参战,先后出动十几万人次参加大会战,在泥岩上凿坑填土,修建扬水站和喷灌管网,种植了 69个品种 49万株树木,将1.6万亩荒山披上了绿装。
五、黑油山下的克拉玛依
“……今年我放马又经过这里 戈壁滩出现了这人间奇迹 密密的油井无边的土地 遍野是绿树和高楼红旗 …… 啊 克拉玛依 克拉玛依 你这样鲜艳 这样雄伟 这样美丽 啊 克拉玛依 克拉玛依 啊 克拉玛依 克拉玛依 我要跑近你 我要走近你……”
当我们被告知前面就是克拉玛依的时候,我心里就响起了这首歌。车的前方,一片荒僻的黄土之上出现了一条条纵横铺设的白色的输油管,连接着远近无序散落的、红色的“磕头机”(采油机),就像一个个红色的音符,在折弯了的五线谱上跳跃。歌里唱的,就是我们此刻的心情。 对克拉玛依,我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亲切感,特别喜欢它。是这个名字好听?还是此歌给我“洗”了脑?我很想找到答案。
1,黑油山
说到克拉玛依,一定与黑油山分不开,它因黑油山而被发现,以黑油来命名,随着黑油事业的发展而兴旺。 传说好久好久以前,这里曾经是沧海,也曾经是个风调雨顺,人畜兴旺的宝地。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剧变,成了戈壁,但是,大地母亲早就为她的子民准备好了丰富的、黑色的乳汁,深深地埋在这片土地下,她希望人类回到这里繁衍生息,又怕他们找不到,特意在克拉玛依这个地方隆起一个小山包、捅出几眼黑泉,让黑油的芳香随风四散,等待着敢于在这片戈壁荒漠立足的勇士。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在50年代初期,一位叫赛里木的维吾尔老人,发现在一个小山丘上流下了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黑色液体,他蘸了一点涂在车轴上,车轮子转起来不再吱吱作响,行走起来也快得多了。老人带回了一些黑液体,又发现它还可以燃烧。经他的传播,当地人开始用黑油点灯,润滑车轴。这事很快就被当时正在寻找石油的中国石油勘探者听到了,他们就在老人的带领下找到了这个地方。自此,拉开了克拉玛依石油会战的序幕。 1955年,克拉玛依1号井喷出高产油气流,宣告了新中国第一个大油田和克拉玛依市的诞生。新疆石油人经过60年的生态改造,在戈壁荒滩上建立了一个千万吨油田,发展成为拥有45万人口,城区绿化覆盖率43%,人均绿地面积11.5平方米的现代化的宜居城市。2011年,以“公共环境、人际交往、公益行为”作为建设现代化文明市的基本标准,克拉玛依被选为“全国文明城市”,实现了由戈壁荒滩到大型油田,进一步由石油工业矿区到现代文明宜居城市的历史跨越。 位于克拉玛依市东北角的“黑油山”,是其中一个主要石油“露头”的地方。所谓“山”,也只是因原油长年外溢后干结成的一种“沥青丘”,最高的一处只有13米。作为最重要的旅游景点“黑油山”,除了树立了近3米高的石雕纪念碑和一尊维吾尔老人骑着毛驴弹奏热瓦普的塑像之外,几乎没有多少的人工改造的痕迹,甚至连绿化都没有,最大限度保留了一种原始状态。 我们一行吃过早餐,没顾上参观市容,就直奔著名的“黑油山”。 顺着缓坡登上黑油山,风很快就带来了阵阵汽油的味道,脚下明显感到了“土地”的柔软,其实我们是在行走在沥青堆上,这些没有掺沙的沥青,就像一层橡胶垫,年复一年地堆积起来。剩下的几个出油口,还缓缓地往外冒油。由于石油浓稠,尽管那天风势强劲,我们的头发都被吹得横飞,却没能在油面上弄出丝毫“皱纹”,油池像一块黑色的镜子,与蓝天相辉映。 望着黑油池里同伴们清晰的倒影,我想起了洛杉矶,那里有一个著名的沥青坑,比这里的池子大十倍以上,被称作世界上最不寻常、骨化石蕴藏最丰富的化石遗址之一。 早在两百五十年前,就有人发现了这个沥青坑。经过历年来考古学家的不断发掘,在这个沥青坑里已经发现了超过四千件冰河期的化石,其中95%的是哺乳类动物骨骼。有趣的是这些化石仅仅来自七种不同动物。而这些动物里,除了土狼外,其他的都已经灭绝。这些陷进去的生物,有的可追索到四万年前,其中最有名的发现是剑齿虎骨骸。至今仍有生物如小鸟等动物会陷入沥青坑中。 黑油山虽然不高,却是克拉玛依盆地中的一个制高点。从这里往西南望去,朝阳下的克拉玛依市就像,满布银白色管网和红色玛瑙般的抽油机的金光灿灿的地毯上的一颗明珠。我们依依不舍离开了这个克拉玛依的发祥地,我更迫切地想了解和认识它——荒凉的前世与传奇的今生。
2、石油与现代文明
克拉玛依市是因为油田的发现与开发而发展出来的城市。当年无数热血青年满怀豪情来到戈壁荒漠,为祖国的石油事业贡献青春和生命。如今我踏上了这片土地,眼前是干净、整齐、宽敞的街道,绿树成荫,空气清新,每个角落都以鲜花点缀。就像 “克拉玛依之歌”中描绘的那样,再也看不见荒凉寂寞,这是一座富有现代化气息、美丽的石油新城。 人类自从发现了石油便依赖上了石油,在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依然如此。有了石油,就有了人类的聚集,就有了石油工业。工业区和生活区之间的设定与布局显得特别重要。克拉玛依地广人稀,比较容易达到合理布局以兼顾生产与生活的需要,得天独厚。而我现在定居的洛杉矶就完全不一样。 据考证,早在1890年,美国洛杉矶地区就已经发现石油,其储量仅次于德克萨斯州、北达科他州和阿拉斯加州,而且,洛杉矶地区的单位石油储量是中东地区的10多倍。此后的头十年 是石油开采的高峰,有两百多家独立的石油公司在这里采油,油井数量高达五千多。
随着电影、贸易、军工、海运的发展,洛杉矶人就在这片满布输油管的盆地上,在锈迹斑斑的采油机旁,建立了自己的家园,近百年来,一直演绎着人类与自然、贪婪与文明之间的抗衡。由此而产生了一种人文生态的平衡。 目前,洛杉矶仍有3000多口活跃油井,年产油量约3000万桶。在人口稠密的地方采油,再也不能像在荒野地区那样“粗旷”。因此,石油公司想方设法掩饰油井:在洛杉矶繁华街道,它们将油井架装饰得就像一座高楼,或乔装成公寓大楼,甚至像度假胜地一样以融入环境。这成就了洛杉矶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当现代人与“史前产物”相逢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擦出“火花”。有些地方的人行道、停车场,不时还有沥青渗出,连石油和天然气也经常从地下跑出来,引发灾难。1985年,地下渗出的石油被意外点着,火,肆无忌惮地烧了几天几夜,让许多洛杉矶人难以忍受。但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一位老兄说:“这里的油井不挡路,隐藏得也很好,也没有怪味。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石油。” 克拉玛依得天独厚之处就是地大,生活区远离采油、生产区,最大限度解决了环境污染的问题,但是,这里的水比油精贵。五十多年前,最早的石油人吃饭用的水,要从几百公里外去拉,一个人每天定量是500克。 全程陪同我们一行的克拉玛依作协主席赵钧海告诉我们,克拉玛依刚举办了一年一度的“水节”。戈壁滩上办“水节”?真是不可思议。 1997年5月,新疆有史以来最大的水利工程——克拉玛依引水工程上马。经过3万多名建设者历时近4年的艰苦奋战,规模浩大的引水工程终于在2000年7月竣工。告别了“没有水,没有草,连鸟儿也不飞”的时代。克拉玛依水节的举办,就是为了纪念克拉玛依引水工程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壮举,继承和发扬石油人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精神。 赵主席带着我们来到“文化一条街”。这是一条长一公里的文化长廊,凝聚了克拉玛依石油文化的精髓,具有特别鲜明的本土、民族文化的特色。一道贯穿全街的涓涓溪水作为主调,把亭台楼阁、艺术雕塑、叠瀑小桥,和茶室画院等各种人文元素组合成一首协奏曲、石油英雄的凯歌。 我们来到一家极普通的店铺面前,粉红的招牌上,以行书写着几个黑色的大字:红色收藏馆。原来,这是一位退休的石油老人开的店,里面所陈列的都是他个人收集的、文化大革命期间出现的印刷品包括当时流行的语录、文集、画像,还有一些至今仍被不少人收藏的纪念章。这些都是当年天天伴随着我们物品,即刻引发我们极大兴趣,由于店主说只展不卖,我们只能干过眼瘾。 当我们来到几百米外的杨鸣山艺术馆(那里展出了曾在新疆艺术学院任教、现旅居澳大利亚的著名画家捐赠的油画作品)的时候,一位身穿大红T恤、白长裤的老大娘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找到了赵钧海主席。原来,她要找的是我们这些从美国来的客人。她从兜里拿出几个“毛主席像章”分给我们每人一个,让我们特别感动。原来,她是我们见到的“红色收藏馆”的馆长夫人。当她回“馆”时听说有几位美籍华人来过,并对他们的藏品十分欣赏,对那些“毛主席像章”特别感兴趣,她便责备起“馆长”来:怎么这样对待美国来的贵客?应该送给他们作为礼物。她生怕我们离开了文化街,便一路小跑,才找到我们。这是一种何等纯真的情怀,他们的礼物不单是我们所经历的历史的一份记忆,也是他们淳朴心灵的写照,是值得永远珍藏的礼物。 短短的一天两夜,我们只了解了克拉玛依的皮毛,但我们真实地看到、感受到了一个与“戈壁滩”为邻,又离“荒原”很“远”的一块绿洲,同时,它也是文化艺术的一片绿地。就是这一年,克拉玛依市专业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共发表了各种文学作品达431万字,获11项全国性文艺奖和文艺机构举办的两项全国性奖项,96项省部级文艺奖,社会团体举办的6项文艺奖、259项地市级文艺奖…… 其中,市文联、作协主席赵钧海的散文《陪母亲逛街》获散文全国最高奖——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奖。 难怪,每当我回忆起这趟新疆之旅,克拉玛依这个名字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脑海,它太丰富了:克拉玛依之歌,黑油山,水节,赵钧海,红色收藏馆,纪念章,杨鸣山……
六、结语
这次新疆之行惊喜连连、收获甚丰,不但有收进照相机里上千张美景、随身还带着串烧羊肉的气味,以及半箱赠书,还带回比玉石价值更高的,新疆人豪爽好客、自强不息的情怀。 虽然说是圆满,可是留下的遗憾真不少。因为时间有限,我们不仅“痛失”了整个南疆。就是在北疆,还和多处的著名景点也擦肩而过:石河子、天池、达坂城……不过,这也是我们再去新疆的理由和动力。但是,有三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们没有机会见到,我们都没有半分遗憾,相反的是大感庆幸,那就是:“大蚊子”、“沙尘暴”和“暴乱”。 套用一句老话:新疆是一个“没去过会后悔,去过以后会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去”的地方。 新疆,我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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