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是一位七零后湖南籍美女作家,是不是和写《上海宝贝》的卫慧同时期走红,我不太确定。但是我是一直到沈星在《大家书斋》中介绍了她,才去找了她的书来看。她写的这本《道德颂》据说不是她的代表作,但我还是从她的作品中领略了她的冷峻。这是一个关于第三者插足婚姻的故事,一路读下来,竟让人对婚姻的本质产生了怀疑。现在英国法国美国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不结婚,这势必会形成一股潮流早晚也会波及中国?我不知道。
旨邑是个二十九岁的未婚女性。虽说她还没有结婚,但她肯定不是处女,不但不是,而且应该说,她比很多结婚十年的女人性经验还丰富。但是据她说直到她碰到水荆秋,她才知道什么是爱情。相比之下,她以前碰到的所有男人都是白开水,没滋没味。
旨邑喜欢已婚男人,离过婚的最好,她认为优秀的男人应该有离婚史。但是如果碰到一位有家,还未离婚的男人,只要她对这个男人有感觉,她都敢于一试。她说和未婚男人谈恋爱太平淡无奇,充满着和平时代军人式的空虚和无聊。和已婚的男人就不一样了,每天都有挑战性,有嚼头,即可能令她饱受折磨,同时又获得快感。这是不是因为非理性的施虐与受虐早就根植于人的本质中?就像人们爱喝苦咖啡一样,要苦人生才有味儿?
旨邑碰到水荆秋时就知道他是有老婆有儿子的男人,那又怎么样?现在的男人要搞个什么婚外情才不会隐瞒军情呢。事实上是根本不用隐瞒,反正现在的女人都自信得很,有老婆算什么,不过就是左手拉右手罢了,又软又嫩的新手怎么也比老手强吧!
水荆秋是个在国际上颇有点名气的历史学家,经常飞来飞去参加国际会议的“知识分子”。作者特别的突出了这一点,他和旨邑以前谈过的凡人俗子应该是有本质区别的,也许这也是吸引旨邑的原因吧。总之当水荆秋从法国开会回来在香港打电话给她,说是想来长沙看看她,她明明知道如果她答应了,那意味着什么,她还是答应了。
他们自以为相爱了,而且爱得非常热烈。水荆秋把旨邑看成是一只迷了路的的小鸟,从高处突然降落在他的眼前;而旨邑却将水荆秋比德于玉,而且还是和田玉,其声沉重,性温润,佩戴“他”益人性灵。她以为他的思想将会影响她,并延续到她的整个生命。和一个有妻室的男人肌肤相亲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旨邑想,即使水荆秋已是别人的囊中之物,毕竟她拥有抚摸权,使用权。能抚摸他,他就是她的。她的温度她的体温就能浸染到他的肌体,她就即将成为他这块玉中的永远的浸色。她得意地想,无论是玉还是感情,都只能是活着拥有,死是不能带去的。
旨邑敢于和已婚男人,有家室的男人堂而皇之地苟且,她的自信来自她对婚姻的怀疑。她说如果把所有家庭的房顶都揭开,用一部摄像机航拍所有所谓的家庭生活,你会看到什么?除了琐碎的家务,孩子,就是男人在客厅里忙着发短信,女人躺在卧室里哭天抹泪地看韩剧……。到底是手机另一头的女人快乐,还是看韩剧的女人幸福?当她看到那么多的男人恬着脸嬉皮笑脸地说,唉,早不和老婆做那事了,毫无负疚感地背叛家庭,旨邑便不再尊重婚姻中的夫妻关系。
但是让旨邑没想到的是,和水荆秋交往以后她会如此强烈地吃醋。前所未有的妒忌让她坐卧难耐。计较他每天打电话的时间,如果打了半小时,她就觉得水荆秋很爱她,如果只打了十分钟,她马上失落万分。每天晚上旨邑都会想他是自己睡还是和老婆睡,和老婆做了没有,一想到他可能会和老婆做爱,嫉妒就会像蛇一样撕咬着她的心。但是她把这种妒忌深深埋在心里,在电话中还装作很大度很理解他的样子,她希望他爱她,越来越爱,她要抓住他的心,让他离不开自己。到了这时,旨邑知道她真的爱上水荆秋了。
甘于当第三者的心理支撑一般有三点:一是虽然他有老婆,但他爱我更多一点,更在乎我;第二,抱着终于能修成正果的希望,以为爱她的男人最终会离婚和自己结婚;第三,能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质量。但是随着两人关系的深入,你会慢慢发现他时时像忠诚的卫士一样守护者他的老婆孩子,(虽然他和你有一腿),很害怕你的存在会伤害到他们。再爱你,你是外人,再不爱老婆,老婆是自己的家人。第二,你年轻,可你也有变老的一天,你得意,因为你有青春活力的身体,可是当你老了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可得意的呢?!第三,日子一天天过去,地下情人的状态能维持多久?两人的关系就不会变的令人厌倦吗,一旦这个男人移情别恋,老婆还有婚姻攥在手里,“小三”能攥住什么?
那么旨邑是怎样的第三者呢?当她决定义无反顾地扑进水荆秋的怀里,一开始她要的似乎不是婚姻,进行的不是一次恋爱,而是去击败一个女人。她可不想当他们婚姻关系中的润滑油,(很多男人都是打的这个主意,戏称有了情妇,对老婆更好了)旨邑要做一颗卡在水荆秋和他老婆关系齿轮之间的石子。结果可能有两个,一个是他们把她碾碎,把她淘汰出去;第二个是她死死卡住齿轮的转动,让一切停止运转,直到爱情和婚姻的机器同时生锈,被时间腐蚀,脱落——这才是终结。她似乎知道她命中注定要看到一个从美丽到腐烂的毁灭过程,犹如一切生命所要经历的。
可是没想到旨邑爱上水荆秋了,无可救药地爱上他了。在她的心目中水荆秋完美无缺。一旦爱上,一切都将改变了。她不想让水荆秋为难,害怕他痛苦,愿意为他苦守孤独,愿意为他付出,甚至打算一辈子做他的地下情人。但是这就像一个人没法避免自己避免黑夜一样,女人没法避免子宫,旨邑意外怀孕了。
对于一个未婚女人来说怀孕简直就是天灾人祸。尤其对旨邑这样一个年近三十,已经做过三次流产手术的女人来说,它更是。怎么办,面对这灭顶之灾?其实像旨邑这种敢于和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纠缠的女人对这种情形应该是有所准备的。她知道首选当然是把孩子打掉,但是如果这是一对双胞胎呢,如果医生告诉你这一次的流产可能会导致终身不孕呢?旨邑突然像垂死的人想要活命一样地想要这一对孩子!可是孩子他爸想要吗?旨邑知道水荆秋可能会被吓到,可能会有压力,可能会一时不知所措,但他听到是一对双胞胎至少会惊喜一下吧。结果在电话里,旨邑只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说,是我作孽,报应来了。甚至连敷衍的问候也没有一句。这可太让旨邑心冷了。
沉默了一两天水荆秋明确表态了:他不能接受别的孩子降生。他说他这辈子积善积德,年年烧香拜佛,自视为虔诚教徒,可是佛祖爷却给他出了这样的难题,让他一夜就花白了头。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佛祖在考验他,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要竭尽全力地劝说旨邑放弃这对孩子。他基本上是采取三部曲:第一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诉说自己带大一个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他的儿子多么地需要他,他不能失去这个孩子,也不想再要别的孩子;他说他很爱旨邑,相信旨邑是个有头脑大度的女人,她还年轻以后还会有机会,没有孩子他也一如既往地爱她,他请求她去医院,那只是胎儿而已,还不能算是人……。第二步,他采取,你好刚,我以柔胜之;你用术,我以诚感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旨邑大吵大闹,他就柔情似水,好言好语劝;旨邑沉默不语执意我行我素,他就例举所要面对的困难,比如他不可能离婚,他没有经济能力负担两个家,一旦他老婆知道了会把他们的儿子带走,这事闹出来他将身败名裂,他没脸再呆在大学……等等等;最后,旨邑仍不为所动,他就使出了最后一招,露出凶恶嘴脸,他说我活了四十多岁,谁也别想牵着我的鼻子走,你非要这个孩子你就自己要吧,我的孩子谁也不许碰,你的孩子我绝对不会管。我要疯了,但这个恶人我是当定了!现在我看到女人就恶心。然后他就沉默了,关了手机,像沉进了大海深处一般沉进了黑暗。
虔诚佛教徒,不杀生的佛教徒,连苍蝇都不打死的佛教徒却毫无心理障碍地要把自己的孩子血淋林地吸出子宫,丢进冷冰冰的白磁盘,继而丢进肮脏的塑料袋……。旨邑从来没有如此地仇恨一个男人,此刻她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在她脑子里横冲直闯的所有的话都变成子弹,射向这个她深爱的男人,把他击毙在地!
旨邑现在终于明白了,她子宫里的孩子只是她的孩子,与那个男人无关;终于明白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是她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女人与男人做爱,男人收获的是快乐,女人却最终收获不幸,只因为女人长着一个子宫。
最后,旨邑摇摇晃晃,终于带着两个已经着床的受精卵去了医院。
小说的最后,作者说,旨邑无比安详。她感到湘江水如自己的大动脉,缓慢地奔跑着重量与生命。她感到自己的枯竭与丰盈,在阳光下的幻灭间,不变确定的流向-----流向美丽富饶的子宫-----幸福与苦难相交的地方。
读完这本小说,我记住了盛可以的名字,并且开始正式怀疑婚姻的可持续性和存在的意义。或许以后人类就会逐渐取消婚姻制度。既然都觉得受约束,连宗教信仰都帮不了忙,放开就是了。反正上帝早有暗示,人类的自我放纵,自我解放的终极就是自我毁灭。有谁能来救赎人类?再派另一个耶稣,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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