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华文学主页
在线情况
  • 头像
  • 级别
    • 职务总版主
    • 财富7
    • 积分689005
    • 经验148181
    • 文章9466
    • 注册2005-07-12
    第三部    大风起兮 之卷

    第一章      (死亡天使)

    (里见瞳)

    夏季无声地溜走。
    令人透不过气的热浪终于放松了魔掌, 天穹亦抹上了一份半透明的清蓝。
    我自馆山城回来已一个月了。 胜男已完全康复。 他左目永久失明, 但除此之外, 他又回复了以前的样子。 他凡事亲力亲为: 组织城防, 与将领们商议, 和最身份低微的足轻(步兵)交谈, 督促收集粮食及牲口草料, 以备一旦遭到围城时, 涌入的农民有足够的粮食过冬。 樱木城的上上下下都拥戴他, 他那左眼上的剑锷更成了象征他们信心所寄的新标志。  十兵卫和左近亦全心辅助。 原先只有八百的驻军, 经招募后现时又扩充了五百人, 并加以严格的训练。 人们从山上伐下竹子制作箭杆, 另外又动用了樱木城税库中一部份藏金搜购了一百根铁炮。 这对阻吓来犯的敌人有很大的作用。 可是我们知道还远远不够。 我们可守着城池十天或一个月, 可是如没有来自馆山城的援军, 樱木城是不能久守的。 那哪里会有援军呢? 胜男亦知他不能对父亲或一竿有所奢望。
    只有我才有办法把樱木城和胜男从毁灭中挽救出来。
    在樱木城上所有人都知战争已迫在眉睫, 可是没有人会公开讨论这事, 好像即是耳语亦会使不可想象的大祸成为事实。 每晚笙歌依旧, 金钱与肉欲的交易比以前更兴旺了。 暗地里仍是有不安的。 富商们间中作出了两手准备; 有些更藉购货为名而从水路前赴京都避乱。 这些都是识时务者, 最后必存活下来。 不论樱木城是安是危, 不论插在城头的旗帜是属于里见家抑是北条家的, 他们都会在局势明朗后重返, 生意照旧。 他们没有武器, 没有严谨的行为规范, 不需表现勇敢与气慨。 可是我知道始终有一天我们家人将被迫走下时代的舞台, 商人会成为这大地的幕后真正主人
    现在他们其中一人就俯伏在我的面前。
    阿格一家数代都从事药业。 如果世上有人能替我找到我需要的东西, 那人一定是阿格。 我获悉他欠了赌屋一大笔借款, 为了我答应的金块给他偿还债务及把一家迁移至他老师居住的长崎, 他没有什么东西不愿意干的。 他的老师是一位来自葡萄牙的传教士。
    在他前面是一个打开了的漆盒, 里面是两个瓶子。 我望向瓶子盛载的血红液体。
    『阿格, 就说给我听听。』我命令说。
    『是, 小姐, 』他深深的鞠躬。 然后, 他以双膝一步一步的移向漆盒, 并把其中一个瓶子拿到手中。
    一阵浓郁的香气在整个房间里弥漫。
    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那混和的香气令我想起清新的梨子,草莓以及最醇美的清酒。 不过它的吸引力却是百倍于常见的清酒。
    『小姐, 』阿格的口弯成了笑, 努力地推销他的货品。 以他的商人的敏锐触角, 他应知道已成功吸引到一个顾客了, 『这是南蛮(西洋)最好档次的酒, 在这国家中只有极少数的人有机会品尝过。 小人相信没有嗜酒的人可以抵抗它的诱惑。』
    他把一小份注入高脚饮器中, 把它提到唇边。 我看着他呷了一口, 却被残留在他唇上的血红吓了一跳。 我想象他马上就要在痛苦中狂叫倒毙, 这是什么毒药啊, 只呷一口就令他血流如此。? 可是他气定神闲, 在微笑中把仍载了半杯液体的高脚杯放下, 并用米纸把嘴唇抹干。
    『小姐, 请一试。』他再鞠躬。
    我现在知他喝下那口酒是向我证明酒是没有毒的。。 我用眼盯着他, 把手慢慢移向酒杯。 当杯接近我的鼻子时, 那香气比先前强烈十倍。
    我呷了一口。 那味道温醇馥郁, 我感到双颊一热。
    他说得对, 天下没有嗜酒者能抗拒这诱惑。
    我把杯放下。
    『小姐觉得如何?』
    他是明知故问。
    『另外的那东西准备好了?』 我故意不让他得逞。
    『当然咯。』他点头, 那笑容始终挂在脸上。
    他从一布袋中取出了一红一白两份纸包。
    『小姐, 它们是来自长崎的东西。 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它们, 而且代价高昂…』 他的笑容消失了, 他知道已到了这交易的关键时刻。
    『少啰唆。 你会得到你的回报。 向我说清楚它们的作用就成了。』我已开始对他的刻意卖弄感到不耐烦了。
    『是, 小姐。 』他鞠躬后把第一个纸包打开。 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这是所需的第一服。』他故意没有说「毒药」二字。 『单就它而言, 它不会有任何杀伤力。…可能喝了会令人稍为兴奋一些, 甚至情欲高涨…』他偷偷的瞄了我一眼, 似是想试探出我要这些东西的用意。
    我不理他。
    他打开了第二包褐色的粉末。
    『这一粉末亦只会令人有点睡意, 可是…』他停顿了一下, 好像是在解释这用法之中可带来他无限满足: 『如果一个人依次序先饮下了第一种粉末, 再饮下第二包, 那么…就会立死无疑。』他的目光突然闪出如夜里的猫子眼睛般的诡异光芒。 我感到对此人极度的厌恶。
    『我可不单单要毒药。 在城里药库中毒药还会少吗?』
    他的笑容又浮起。
    『小姐, 这小人明白。 所以我才经过深思熟虑后才选了这两种药。』
    他指向第一包粉末。
    『小姐, 这药性很慢但可延续较长的时间, 甚至到第二天依然有效。 所以, 如果一个人在第一天服了这个, 而到了第二天再服了这, 结果亦一样。 最妙的是, 没有人会找出原因。 这两种药本身无毒, 而死相详和。 别人只会觉得他是在酣睡中过世了。』
    『那这些的作用?』我指向载着红色的液体酒瓶。
    『啊, 小姐大概也会同意这两个瓶子是最佳的死亡天使吧。』 他的笑容已是近于恶毒了。 他对自己能想出这方法一定沾沾自喜。
    『你又如何知道一定有效?』我冷冷的问。
    『你的仆人阿格是绝不敢货不对办的。 我已试验过了, 而且亦为小姐准备了额外的份量, 以便小姐可先找来试试。』
    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不想问他是用什么来试这药的。
    『好吧, 把它们留在这里。 如果证明有效, 我会派人把你应得的送过去。』
    『小姐, 小人明白。』他的眼球在鞠躬时翻动。 我知他想问什么。
    『阿格。』
    『是。』
    『世上有两种人是不会问他们不应知的问题的。』
    他全身抽紧。
    『聪明的人, 和死人。 我相信你是属于前者。』
    『小姐高见。 』他出去前再一次笑了。
    我可以安排这个人永远消失。 可是狡猾如他,一定作了万全之策以防我杀人灭口。 那将会令我功亏一篑。 而且, 如他付清欠款后立刻举家离开此地前赴长崎永不回来, 我亦不会受到威胁。 反而, 让人发现他是我的帮凶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我把那药粉收好。
    已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一定要抓紧进行。
    边界上已传来北条军随时准备开拔的消息。

    第二章      (同室操戈)

    (春之局)

    我坐在那里呆着眼望向远山外的夕阳。 它仍是炽热的光芒宣告了馆山城另一暖暖秋日的结束。 我亦是时日无多了 我知道已不容我再拖下去。 我没有睡, 根本不能睡。 焦虑与恐惧已在我脸上留痕。 有谁又知道外表精明的春之局内心正在土崩瓦解? 阿霞, 我丈夫的宠妾, 被五马分尸时的惨叫声在每一个晚上都令我心胆俱裂。
    他病得厉害。 我已完全抓不牢他的心, 那曾帮助我赚到他枕边人位置的媚药亦失去了功效。 他身子日弱, 性情的暴戾却与日俱增。  甚至比我更凶残! 死亡的阴影已投到他的身上。 不只一次他说到把我一起带到那一世界。 一直以来, 我都是梦想着把他甩掉而通过我那愚蠢而只爱嗜诗词的儿子掌握大权的。 。 我一定要比他更快下手才成。
    瞳自樱木城送来的那两瓶南蛮酒正是天赐良机。 酒是为祝贺我家祭祀的男、女河神生辰而送来的。 一瓶刻上了男神的图像。 文雄就在昨天男神的祭日中让试毒的武士尝过后把它喝光了。 当时我倒是希望酒中有毒, 而瞳又不可能有办法骗过试毒者而把老头儿送上西天。 我当然失望了。 现在只剩下那瓶刻有女河神图案的了: 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今夜是女河神的祭日,今日 的当值试毒官已试过了酒并宣布它是无毒的。 我会手急眼快地在递送这酒时落下毒药。 更妙的是一竿可以把杀人的嫌疑指向樱木城。 那时, 族中就会联合起来反对胜男。
    药已在我手。 当我拐过角落时, 我就会有机会。…

    第三章      (乖儿子)

    (里见一竿)

    她看到了我大吃一惊。 当她正准备菜肴和瞳送来的南蛮酒时, 我突然被父亲召入内室进见。 他心情上佳; 我妹妹送来的酒堪称绝世佳酿。 在昨夜的祭典中, 我分享了一杯, 就难怪他这样期待今天再试另外一瓶。  如果不是我们都喝得几乎不醒人事, 可能昨晚他已急迫不及待的地把这瓶也下了肚,。 当然这瓶仍是今天饮用为宜。 我绝对同意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呵, 我的妻子正把佳酿拿来了。 好极。』他看来好像返老还童。 越近死亡, 他就越返祖。 他的疑心亦越来越大。 阿霞就是因为被他怀疑与人私通被他下令五马分尸。 他猜对了。 那情人就是我。 我在她被酷刑拷问时怕得要死, 不过她至死只字不吐。 我当然不会想为她报仇。 情人易来易去。 我最怕的是他最终会发现事实的真相。 我绝不想被五马分尸!
    所以, 今夜, 以赴宴为借口一我来了。 我当然不会喝那酒。 我藏于袖中的毒药会不断提醒我这点。
    她把酒放在桌子上, 她的眼神似在告诉我什么。 她发现了我的计划? 她会站在那一方? 我看见她的手在打抖。 老头儿也看到了。
    『春, 你因何如此害怕?』他双眼收缩, 大事不好!
    『我……』她的脸苍白如鬼魅。
    我扮作意外, 可是内心却不由笑了一声…很明显地, 她和我不约而同而且她比我更快一步。 无论我是否有机会下药, 我是绝不会碰那酒的了!
    『你背叛我!』他发现了。 一掌之下, 母亲连翻带滚的倒到房间的一边, 她的额头触及桌子一角, 整个人软倒了在榻榻米上。 她仍有呼吸。
    『贱人!』老头站了起来。 跨过了桌子, 一手执着他腰间短刀的把柄准备一刀把她的咽喉割断。
    我抓紧了这千载难求的机会, 暗中一脚把他绊倒了。 他咒骂着, 还以为是一小意外。 但我已骑到他身上, 我那强而有力的手把他的口强行打开!
    『父上, 身体健康啊!』我把酒全灌下他的喉。
    那毒很猛。 不出一会, 他的双手已握着他自己的颈, 他试图呼叫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尝试抓我的衣领, 我闪开了。 在绝望中, 他用手指挖入榻榻米, 这时, 他已七孔流血。
    成功了!  我连下毒的工作也省了!
    我等待了一会才高声大叫。
    侍卫冲了入来, 看到双眼睁大的老头大吃一惊; 母亲已开始恢复过来。
    『拘捕她! 他想毒杀我和父亲!』 我假扮震惊, 再一次扮演呆子。
    而事实上, 我没有说谎。
    我可以慢慢才对付她。 。当然她是母亲, 我不可能把她公开处决, 族中会因而引起掀然大波的。 但有其它的方法的。 另一份毒药, 又或另外更戏剧性的方法…
    我以震惊的表情离开房间。 使人都觉得我因同时丧失父亲又指控母亲而心痛欲绝。  当然, 我心里有数。
    『里见家之主己归天!』家老们宣布。
    『祝新的家主万寿无疆!』 我在无人汪意下带着得意的笑容暗自发笑。

    第四章      (女儿心)

    (十兵卫)

    她仰卧在榻榻米上, 任由我以指尖沿着她那细小而坚挺的乳房慢慢勾勒出她的身体同时享受着接触到那如顶级瓷器般的柔肤。 自从那宿命似的一天, 我已多次享用到她那醉人的胴体, 而每次我都会发现令我迷情的新趣。 很多时候, 这些短促而猛烈的热情是以出城试马为借口的。 在浓密树林的掩护下, 她让我满足了我的兽欲, 却保留了她的疏离和冷漠。 整个交媾中她一声不发。 她的身体是有反应的。 有些时候我看到她紧咬下唇以制止情欲之音自她的唇间流溢。 我怀疑她是利用我作为她灵魂的笞鞭, 我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做。 我没有问她, 因为我知道她不会说出来。
    夏季已逝, 树林已由盎然的翠绿蜕变成落叶丹枫。 再过两季她的倩影就将不可复见。 她会远嫁至上杉之地, 作为一个从末见面,性格如谜的丈夫的妻子。 失去贞洁倒不是大的问题。 在此动乱的时代, 女子贞操并不被视作一回事。 任何武士都不会要求过门妻子是处子之身。 照理她应早就把初夜送给了一个不知名的追求者了。 我对她的命途一筹莫展。 即使我有良方, 她亦只为以蔑视的目光嗤之以鼻。 对她来说, 我是一个她惩罚自己的执刑者的成分多于一个恋人。  这一种想法往往如利剑般剖入我灵魂的深处, 从而驱使我对她赤裸的胴体作出粗暴的报复。 即使如此她没有半句怨言。 每次我们完事后, 她就冷冰冰地卧在那里, 以空洞或嘲讽的眼神望向半空。 在我内心中, 我感到她是决意沉沦堕进一个无底的深渊, 而我亦跟她一起沉沦。 不! 我只是有资格紧随她沉沦, 又或和她相隔无法踰越的距离并行地沉沦。 我曾多次把手移向刀柄, 内心是拔刀把她了断的冲动。 当然事后我会切腹谢罪。  她也感觉到这杀意可是丝毫不躲避。 反而, 她赌气的走到我前方, 那儿我一刀就可以把她斩过个正着。 我发现我的手抖震着: 这是我就算在多凶险的血战中亦未曾发生过的事。 跟着, 我丧失了果断和勇气。
    但今夜有所不同。 她在夜半自行来到我的寝室中 我知她这样做要冒极大的风险。 如果我们被发现, 我们都会难逃一死: 我会因背叛武士道而要立刻切腹, 而她则会被命令在暗角处以刀刺喉自害。 她的头将被送至上杉家谢罪。
    她今夜穿了深紫色的浴衣, 上面有火红的蜻蜓图案, 完全配合季节的转移。 她的秀发整齐的扎到脑后。 她进了房间, 把分隔庭院及寝室的滑门半拉上。 门外的月亮妒忌地眺着她脸上精致的五官, 那连接浴衣襟口的优美脖子, 那双冠着粉红色乳蒂、细小却坚挺乳房微微隆起之处… 一言不发中, 她自行解开了那明黄的腰带, 让她的浴衣滑下她的圆浑肩膊。 她在雪白亵衣下美艳无匹: 一位在柔柔秋月之色下的忧伤女神。 她让我替她卸了白色的亵衣, 任她的胸脯袒露在夜空下。 她原本已有的悲伤感在此夜更是强烈百倍。 我把她纤小的娇躯纳入怀中。 她同样地没有抗拒。
    『抱我, 十兵卫。』她望向禅味庭园中的沙与石, 失神地唤着。
    『小姐, 因何…』
    『抱我!』她的口气这时更具命令意味了, 我的查问使她的怒火开始燃烧。
    我抱了她。 这一回, 她首次主动地响应我的触摸和爱抚, 她的双臂拥抱着我, 唇印到我的嘴上。 当我把臂弯拥着这女人时, 我可以感到她的身体在打战。 我爱她却无法了解这女子。  我压在她的身上, 进入了她的身体, 攻破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先是咬着下唇,然后她开始放松并在喉间发出放浪的声音。 我把手掩着她的口抑止她的声浪以免惊动他人而暴露我们的事。 可是她再不理这个。 在窘态中, 我拾起了她的明黄腰带把它放在她的贝齿间才奏效了。 她紧紧把它咬着来消去她的呻吟,声浪中再挺起酥胸让我啜吻。 当我正如此做时, 我发现她哭了。 她的泪不断从她俏脸上爬下与我们的汗水及爱欲之液混到一起渗入榻榻米中。  完事时, 我已筋疲力尽。 她让我把她拉至我的胸膛。 我想她听听我的心跳声, 听听它在痛苦中的煎熬。 可是她根本心不在焉。 在她凝视房间顶部时, 眼眸中是一份空洞。 她在想什么? 为何她今夜会如此反常? 一千个问题插进我的思维, 可是我知她不会给我任何埋藏在她小小心脏深处的答案。
    我透过那半掩的滑门的隙缝看到冷冷的圆月。 这时我才意会到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这是仲秋月圆之夜,是女河神的祭日…

    第五章      一掷乾坤

    (弓队大将  左近)

    雷鸣的太鼓把秋天清晨的宁静敲碎了。
    我从睡榻飞身而起。 我知道那鼓声的意义。 这是召集高级将领紧急会议的讯号。 如果事情不是特别严重, 是轻易不会动用到这种方法的。
    我连忙披上了铠甲, 抓起横置于刀架上的武士刀直赴大殿。
    与我一夜风流的少女仍在酣梦中; 她是我昨天射艺比赛里赢回来的可人奖品。 可是, 现在情况有变, 我作为弓队的大将, 就必须分出轻重, 不可以沉迷于夜间的肉欲中。
    当我到达时, 大部份的高级将领已就座。 我依位阶坐于十兵卫之旁。再环视一周
    胜男少主在帅席上双眉深锁。 事情一定很不好。 小姐坐在少主稍右的地方, 看上去心神恍忽似的。 她的双眸正往下望而陷入沉思。
    究竟是什么事啊? 难说是北条军已越过边界? 不太像。 我的探子前天才向我报告说前哨仍没有丝毫调兵遣将的迹象。  即使他们真的动手, 少主亦不会心烦如此。 我们早已身经百战, 这些事不会挂在心上。 一定别有内情。
    不一会, 所有人都到齐了。 会场是一片严肃。
    胜男少主的锐利眼神向各人一扫, 气氛更拉得绷紧的。 每个人都明白这是非常时期, 不敢疏慢。
    他终于开口了
    『从馆山城方面来的情报显示,』 他以罕有的严厉口吻向我们说话: 『我的父亲, 里见家的主人, 已于昨夜去世。』
    没有惊讶。 全场只是鸦雀无声, 各人都十分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他继续说: 『他的死不寻常, 是被毒杀的。』
    『什么!?』所有人都哄动了。 这比想象中更坏。
    胜男少主举起一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一竿已自立为家主, 他同时指控樱木城, 说我毒杀了父亲。!』
    所有将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谁会笨得在这时毒杀主帅? 北条军蠢蠢欲动, 如此做是自断援兵之路。  而且要毒杀主师谈何容易? 他每天都有不同的值班试毒官先替他尝过一切饮食的。  
    『一竿宣布: 我叫妹妹瞳安排送去馆山城的两瓶酒是毒杀父亲的凶器!』
    『不可能!』所有人都否定。 我把注意力移向小姐那里。 当胜男少主说是他叫小姐安排送酒时, 瞳小姐似是一愕, 可是很快就回复了呆滞的神情。 『她太冷静了!』 我为内心起的丑恶疑团而混身一震。 我同时亦感到如果我这时提出质疑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 这特别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的情形下提出的话。 这时我们不是铁板一块, 就自有灭亡。
    『作为你们的主帅, 我要求你们凭良知决定去留。 』他的眼神如利刀的掠过: 『任何人相信我是弒父者的, 可以自由离开加入一竿的一伙。 我绝不阻拦。』
    没有人动。
    『至于那些选择追随我的, 我永不会忘记。 现在我们作出抉择, 让神明体鉴!』
    『马上起兵讨逆! 向馆山城进发!』 将领们都站了起来。 我见到十兵卫亦在有点犹豫后站了起来。 看来他的内心是不无挣扎的。 我亦站了起来。 不论真相如何, 我是跟定少主的了。 凶手身份对我而言无关重要。 最少, 目前是如此。
    会议结束。
    到了中午, 大军已准备就绪。 十兵卫麾下一千二百长枪兵加上了我的二百弓手马上离城前赴馆山城。 一竿少爷的兵可能更多, 可是, 我们的快速行动会达至奇袭的效果。 而且, 我们可以在他未能隐定阵脚前把他打(势)垮。 樱木城就只靠留守的瞳小姐七十名女武者妁以及一些新招募毫无作战经验的杂兵了。 这是情非得已的。 我们需要每一个兵。 我们只希望北条千万不要选择在这一刻向樱木城发动总攻。

    第六章      (智者为王)


    (里见一竿)

    我们含枚疾走。 山月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更有利于我军的前行。
    山路可真崎岖不平, 不过这是我们唯一可避过胜男正前赴馆山城的部队而绕道至樱木城的快捷方式。 想到他们到达馆山城而发现空无一人、 粮仓与武库都在燃烧时的惊讶表情就令人发笑。 他们把我当作什么? 呆子? 我又怎会在那儿坐以待毙? 没错, 我的兵比他多。 可是兵多兵少只是骗人的数字。 胜男那家伙在更众寡悬殊的情形下亦能取胜。 除了归我管的重骑兵不受他节制之外,  他的兵集中了里见家的精锐。  何况, 我麾下有些人的忠诚度亦不一定靠得住。 我知那些家老正等候胜男的兵到达时准备倒戈相向。 于是, 我杀了一些人。 可是其它人都走光了。 他们肯定已加入这个叛贼的行列。  没关系!  我从来没打算(算)以里见家之兵对付胜男, 变数太多, 而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多年来, 我装傻扮蠢。 现在他们可要见识我的厉害了。 我要他吃吃不完兜着走!
    战争就有如我嗜好下的围棋一样,  黑白棋子就有如战场上的缠斗。 致胜关键在智不在力。 有勇无谋, 所成有限。 要成真正的高手, 就一要熟读兵书, 能运筹帷幄, 出奇制胜。  没错, 胜男肯定会棋差一着。 在这点上, 我信心十足。 他又如何会想到我即使手握重兵也不会向他迎头痛击, 反而在他大军出发后绕道直指虎之门? 现在, 世上已没有任何的力量足以阻止我夺取樱木城了。 当他发现上当而急急回军时, 我会以强阵歼敌。
    我的两名使者已飞马北行。 胜男的「征讨」军到时就会被上杉和我的联军夹击。 那时, 我才会让这自我出生以来就是我眼中钉的家伙尝尽苦头。 如果得到他的项上人头, 就真是大乐事。 除此之外, 另一件乐事亦正等着我。 我的探子回报樱木城只有瞳及少数部队留守。 呵呵, 我多希望得到那朵里见家的山吹花啊。  她究竟是否真正是属于里见家血脉不无疑问。 又有谁知她的母亲有没有背夫偷汉? 即使她真是我的同父异母妹妹又怎样?  我会主宰里见家一切, 我说的才算数。 我会决定她的命运。 这个「邪」念一定是令我喜形于色了。 要不然, 在我身旁的这个家伙为何会傻兮兮的对我呆望? 他是否正在试图明白他的主人在想什么? 不用急,迟点他就会知道。
    胜男亦会在他进入馆山城时捡到小便宜的。 在我把那专制母亲锁起来的囚室中, 他会发现一生中最令他讨厌的女人的悲惨下场: 颈项被一根羽箭贯穿。 我本来是想用毒杀的, 可是最后改变了主意。 瞄准一箭就了结这麻烦。 那闻名遐迩的春之局在醒悟到是谁射出那一箭时把眼瞪得大大的; 可怜的女人, 人们都会认为是胜男攻城时下的毒手吧。 故此, 胜男背上了弒父之罪外, 再加上了弒母污名。 他是否承认她的地位无关宏旨。 她是主君的妻子, 就是这样简单。 诸侯中不会有人会协助弒父母逆子的; 这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如果我可以找到不见影踪多时的三条, 我甚至可要他向天皇请得讨贼令。 我知他和「绿」行动失败, 阿绿惨死枪尖之下;  可是那小丑却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唉, 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又或者, 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夜色已在消褪。 光芒万丈的朝日已燃亮东方的天空。 樱木城的天守阁已在目。 壮哉!
    战鼓与法螺齐鸣, 群山回应。 呀, 他们的哨兵倒是没有失职, 已飞奔示警了。 这又有何用? 此等之示警声在今天的我来说是最悦耳不过的了。  这应说是对我这即将为王的智者的一种欢迎吧。

    第七章      (阿鼻地狱)


    (里见瞳)

    『樱木城在燃烧了! 樱木城在燃烧了!』狼狈奔走的僧侣的恐惧呼喊声在晨空中荡漾。
    在我们的位置上, 可以看到原本是天守阁的那处冒起直冲云霄的烟柱。 在决定弃守樱木城而立阵于天王寺的一刻, 我们已知这已成定局。
    城是守不住的。 尽管它墙高壕阔, 以七十名女兵是不可能击退上千的精锐敌军。 天王寺的阵地边沿较小, 仍可供我们负隅一战。 我们并没有可取胜又或可以幸免的幻想。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死期已至。  但如果我要战死沙场, 我宁愿在这母亲一族埋骨之地与纯一同生共死。 在我麾下每一个人都知最后的宿命。 她们之中有些人甚至没有披上战甲而只穿上适用于自尽场合的雪白单衣。 我们会力战而死, 如阵地被攻破, 我们即会本着武士之精神自行了断。
    他们很快就会攻过来的了。
    我的脑海中浮起纯一的身影。 他会怎样呢?  我肯定一竿对他不会客气, 会把他像一只惊惶的小鼠般玩弄, 让牠盲目地找寻根本不存在的活路。
    不! 我不会任由他陷入此悲惨的处境。 到时, 我知我会怎样做。
    『阿雪,』我把我的副手叫过来。 她只比我长一岁。 让这样年轻和美丽的少女匆匆的走过人生是多么残酷的事啊。
    『是, 小姐。』
    『阿雪, 对不起啊。』我执着她的手说。 我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抖颤, 同时热泪盈眶。
    『小姐, 谢谢你。』她已无法抑止饮泣。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 她和其它所有人都不再是我的部下。 她们全是我的好姊妹。
    『替我把银月牵过来。』
    她点头。 不久, 就手牵我坐骑的缰绳把马拉至我跟前。
    我走向这跟随我试马春郊, 又或出生入死的朋友, 我温柔地抚牠的颈项, 把我的脸贴向牠。 牠懂性地嘶了一声, 大约知道是到了告别的时刻了。
    『银月, 谢谢你陪伴我。 现在, 走吧。』我向牠指示逃生方向, 那山后的泥泞路应没有敌兵。  牠却纹风不动。
    『走啊, 银月, 前往馆山城向他们示警!』我哀求道。
    他仍不肯服从我的命令。
    『走啊, 银月, 求求你。』我以全身之力拍在牠身上。 牠再一声嘶鸣后发足奔向树林。  在小岗之端时, 牠回头凝望。
    『走啊, 银月, 为了我!』 我合掌默祷。
    他再嘶叫了一次, 然后马首朝南, 一溜烟的奔离我的视线。

       KAN JI ZAI BUSATSU
      KYOJIN BAN NIYA BA RU MITSU TA JI
     SHOKENGO U KA KUN

    十来个僧侣开始在大殿以梵音诵读经文。
    『呆子!』我想。 他们真的相信这可以救他们? 又或者是他们已知大限难逃, 而希望得到最后的解脱?

       KUIRU KEI KE NASHI
      KEI KE NAKIGA YUE NI
      KU FU ARUKODONASHIITSUKIINO…

    诵经之声与迫近的阵鼓声混到一起…
    他们终于来了。
    『紧守阵地!』我下令。
    阿雪向我行礼后与我一起奔向外墙。
    前哨战已展开, 箭雨嗖嗖的划破长空。 少女中箭阵亡之声此起彼落。 我把一枚羽箭扣上弓弦, 把弓扯得满满的。
    『昆沙门天神, 引导我的箭!』我向战神祈求, 然后引弓一发。
    敌骑应弦下马!
    我取出另一鹰矢再射…一次又一次的把箭射出…
    在我们阵前敌军尸如山积。
    可是, 我们亦伤亡惨重。 女兵们已死伤过半。 不须多久, 剩下的人将不足够拒敌于阵外。
    『阿雪, 下令退向内苑。』
    『是, 小姐。』
    后撤快而不乱。 我们边退边射, 可是在后退中又损失了五名姊妹。
    『火矢!』阿雪话声甫落, 一根点着的羽箭已击中我身后的一棵大树树干, 登时整棵树化成烈焰。
    树一棵一棵的燃着了, 浓烟令视野变坏至再不能有效的射击。
    大殿中传来凄厉的惨叫。 我转头看去, 刚来得及看到已着火的大殿顶部塌下。 火网中传来更多的哀号。 只有一个僧人蹒跚的逃了出来, 他的僧袍已烧着, 他的人就如酩酊者在狂舞。
    『阿鼻地狱啊, 阿鼻地狱啊!』他充满恐惧的叫喊把这地方真的变成了地狱一般。。烘烘的火自上下四方八面把生灵吞噬, 这火永恒不灭, 直至无穷的地狱之火…
    我把泪水强忍。 是我, 是我才有此浩劫。 我才是应在这无穷无尽的烈焰被燃烧的人!, 我, 弒父者! 我把兵灾引至樱木城, 现在又把这应是佛门净地的天王寺变成人间地狱!
    我再望向战场。  防线上因不断有少女牺牲现出的缺口已无法接拢。 尸体横七直竖八的, 仍燃点着的火箭把女子钉死在墙垣或树干上。 空气中满是浓烟和人肉在燃烧的味道。
    阿鼻地狱!
    『小姐! 是时候了。』 阿雪的脸上已被泥泞、烟熏和血污所布满。 她和我的箭囊都已是空的。
    『自尽吗?』
    『是…小姐, 让雪为小姐介错吧。』
    我轻抚她的脸, 却摇摇头。 不, 尚不可以。 我仍有工作未完成呢。
    『去吧, 阿雪, 我的好姊妹。』
    她呆望了我一会, 然后作了最后的鞠躬致敬, 接着冲向矮墙。 她身手敏捷, 以一附近的巨石为弹板, 一跃即上了墙头。 两名手持砍刀的敌人从浓烟中现身, 阿雪不两下子就把他们斩于墙头上。 可是敌人前仆后继。 阿雪一一把敌人解决了, 但她左臂上亦着了一刀。
    『小姐, 跑啊, 小姐!』她转身向我叫道。
    我却在此时惊见一敌骑连人带马从穿过浓烟飞越矮墙。
    阿雪回身, 可是已太迟。
    她的身形一顿, 鲜血自她被切开的胸口喷出。 那骑者没有等待她身躯飞堕墙下 便径自再去搜寻另外的目标了。 阿雪的刀首先脱手, 然后她身体才徐徐转了过来, 另一骑者策马过墙补上一刀, 阿雪拖着马尾的头飞离她的身躯, 两者几乎同时点地!
    我转身向茶室飞奔。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参天的翠竹和松树把焚烧和杀戮和这天地分隔开了。 流水依然湿润着溪中的圆石。  纯一坐在这里彷佛他是超然物外的, 与这一切的腥风血雨完全无关。 从他高吭笛子中又升起一首动人心弦的新曲。
    我一拐一跌的向我这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弟弟走去。 自从母亲离世后, 只有他才可以给我心灵的慰藉。 是他教我吹笛的, 只可惜我没有他的天份, 始终学不好。 是他打开我的心窗让我认识到宇宙的奇妙, 繁花的缤纷, 夏夜的星空…虽然这一切一切他都是没办法亲自领略的。 亦是他教了我去恨。 是他把我们放上这不归路。
    即使如此, 我仍深爱着他…
    『纯一…』
    他把笛从他的唇边移开, 转身对着我, 脸上是一丝的笑意。
    『樱木城在燃烧吗?』他的语调是出奇的平静。
    『是。』我垂下头,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北条的旗己插在它的塔端?』
    我震惊地望着他。
    当然了!
    他知道了里见文雄的死讯! 他可以估计到胜男和一竿将无可避免地兄弟阋墙, 他得悉樱木城被攻下, 可是在混乱中没有人有余闲告诉一个盲者是一竿而非北条军把虎之门的大闸攻破的!
    对他来说, 这是他人生中的高点, 是他多年渴望的复仇成果! 樱木城的陷落是里见家崩败的开始吧! 随着而来的是馆山城不保, 里见家的灭亡。
    『纯一…』我对他突然充满怜悯。 他一生聪明, 可是最后被他的聪明所误。
    『姊上, 胜男的头是不是已挂在城墙上?』他不能视物的双眼好像绽放着狂喜的异采。
    『对。』在我近乎冷漠的回答中, 我把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他的笑容僵着了。 血慢慢的自他的唇间溢出。 没有时间给他惊恐, 甚至惊愕。 可能他一早已预料到了。
    我轻轻地把他放平。
    这是最期了。 我双手合什念了最后一次的祷文。 在这时, 我听到一丝声响, 我急转身之下看到了正桀笑的一竿…

    [ 这个贴子最后由小土豆在9/25/2009 3:34:26 AM编辑过 ]
    美华文学论坛感谢您的参与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loading...
    回复帖子 注意: *为必填项
    *验证信息 用户名 密码 注册新用户
    *帖子名称
    内容(最大25K)




    其它选项 Alt+S快速提交
     


    Powered by LeadBBS 9.2 .
    Page created in 0.6406 seconds with 8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