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5][B][ALIGN=CENTER]煞费苦心，惨淡经营

  ——读《等我回家的人》[/ALIGN][/B][/SIZE]                      


    《等我回家的人》，只轻轻碰触文题，我的心，便似被什么牵扯了一般，些许的暖和疼。那种情感似乎是从窖藏已久的心底里抽丝般缓慢拉出，急急徐徐叫人生疼、温热、又生疼，周而复始。我想，这可能是作者的取题取材精巧之故吧。一件琐事，内里被剖开的是触动人类情怀的共通点——等待的深情。是的，一个“等”字，道尽了其中多少的酸甜。我们常常被人等，也常常在等人（事、物）。季羡林先生曾在《我怎样写散文》中说，我甚至想说，没有身边琐事，就没有真正好的散文。而且他还认为这样的文章能净化我们的感情，陶冶我们的性灵，小中有大，小中见大，平凡之中见真理，琐细之中见精神，这样的身边琐事难道还不值得我们大大地去写吗？我想，这真是本文选材立意上的可贵处——追求人性之美。

    是的，真是缘于一种叫真情的东西，使得作者酝酿出了这篇感人的文字。情真意切，该是任何文体的出发点和归宿点吧。而对于难以用华丽衣饰遮掩的散文，她对“情”的要求会更高。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本文的难能可贵，更在于将真情藏于不动声色的文字描述中，让读者的心在作者的情感隐忍中陪着热，陪着疼。譬如：已经很久没回家了。父亲一定站在家门口等我了。这两句话的表面淡雅和其产生的力量效果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很久”“一定”，透过这两个词眼，可以想象那副画面，在我很久没回家的日子里，父亲定然时常等，时常翘首以盼，以他独有的方式，表达着一个男人内心温厚而真挚的感情。这恰如：黄昏，雨丝渐长，秋柳迷离。青花瓷，一如一位出浴的少女，素雅端庄，眼神透彻，无欲无求。而我忽然想起一句话：锋芒外露是一种人生状态，淡语如烟更是一种人生境界。“淡语如烟”，此文中不是多处显示了这样的表达效果？达到了这样的情感境界吗？


    言语精简，冷中透热。对于语言的要求，散文似乎没有特别的规定，但凡合乎规范合乎逻辑便可成章。然，此文中的语言，除了一般的合乎规则外，更显示出了作者用词的匠心。看似简简单单一个短词短句，便轻易捕获了读者之心。“我看不到烟火在雪地里闪动，因为父亲吸烟的时候我不在他身旁。/那晚，父亲没有等到我，我彻夜未归。”读着这些句子，我们的眼前不由出现了雪地里父亲等待的朦胧的身影：父亲整整等了我一晚，没有等到结果。“我”的心便不由地湿润了，感激和惭愧之情溢于言表。

    本文中语言的特色，从我的阅读层面上看，不仅仅在言语的精简和不动声色，还在与亲切的对话方式中拉近了读者与作者的心里距离。“事后我会对父亲说，说好了的，我不一定回去，不要等我。但父亲依然等待。……我常跟她说，不要找我，我会回去的。她说，自己也不想找，是腿不自觉地带我走，带我走到你常走的路上。”诸如此类的句子，真真切切地让我们觉得是作者在与我们做亲切交谈。使我们有一种恍惚之感，作者表白的仅仅是他自己的内心？或者还是我们的内心？以其情移“我”情，以其心动“我”心，方为为文之上乘。
    散文中细节的刻画是非常必要的。从某个角度上可以说，细节决定成败。本文中语言的特色更在于细节的描摹和意境的营造。 “一定是晚上，父亲披了一件旧大衣到大门外，雪花忧伤地飘落下来，落在父亲头上，脖子里。”“父亲站起来走两圈，该回屋里去啦。但父亲没有，他是脚冻冷了，站起来驱赶寒气。身子热了，父亲重又蹲下。但是，天气实在太冷，父亲裹紧大衣，从怀里摸出一颗烟，用烟取暖。烟火一明一暗，我知道，除了父亲，那烟也和父亲一起等我。”像这样的句子，生动而细致地再现了当时的情景，让读者如临其境，如入其心。读着，不得不为之动情。

    故事的散文，散文的故事，是作者散文的又一特色。我曾说，这样的散文多少有点沈从文散文的意味。故事情节的跳转，让人读着不累，甚或有一种快感；散文语言（包括一些诗意句子的插絮），既为形式，又为内容和情感，装点门面，避免行文中的单调，和起到刻画人物、表达情感的作用。两者关系，恰如故事是文章的间架结构，魅力语言是房间的特色装潢，二者互为搭配，皆不可缺。

    既为故事，便有起承转合上的跳转和情节的推进。在本文中，显示了一种比较别致的情节跳转方式，那便是巧用短句独立一段或在段首作为过渡段。如：已经很久没回家了。/那晚，父亲没有等到我，我彻夜未归。/等我回家，成了父亲的一个习惯。 /后来父亲实在不能等下去了，又有一个人等我，是妻子。/后来，妻子身边就多了一个人，是我的儿子。”如此的散文故事的纵向发展，比平铺式的散文多了一份阅读期待，而且也实现了写人记事散文中情节层层推进，高潮迭起的效果。将情感推至极处，在高潮点中获取行文中的波峰，情感的波涛在此绚烂无比。“有一个人等你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你让那个人用整整一生等着你，你是多么的残忍。”这是一种水到渠成的内心感受。等待，是一把双刃剑，幸福和残忍，在各自的心中掂量。做一个等待的人吧，给予他人幸福也给予自己幸福；做一个被等待的人吧，你是幸福的，你也是狠心的。这是人类共通的情感体验，也正是此文中心的可贵之处——在你的眼睛里，读出了我的内心世界，推及，在彼此的眼眸里，读出了各自的灵魂，你是我，我亦为你。我想，这亦是为文之高超吧。

    情归何处？情归“故里”。我想，在本文中最大的可贵，便是一“情”字，入乎其内，出乎其中，肺腑之言，怎不感人？

    其次，我想说，本文在整个行文上的特色，又有点港台作家林清玄的散文味道，淡然清雅，别有洞天；情景交融，情理相溶；平中见奇，文气贯通；温婉可人，读之有味。一切的一切，可归为：煞费苦心，惨淡经营。这，亦是作者其他散文的特色之一。

    此为我读《等我回家的人》浅薄之感，仅为个人学习方式。愿与作者探讨交流，向您学习。


       2011-9-14  草



附原作：
                             [SIZE=4][B]  等我回家的人[/B]          [/SIZE]                    
                                作者：徐广华
   

    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父亲一定站在家门口等我了。那个篱笆门，很小的，鸡一扑打翅膀就能飞进去，狗也只是一抬脚，就跳进去了。
　　
　　一定是晚上，父亲披了一件旧大衣到大门外，雪花忧伤的飘落下来，落在父亲头上，脖子里。父亲站着等我，以为我马上就能回来，可是没有，我没有回来。
　　
　　父亲站久了，就蹲在门前，望着那条窄窄的小径，那是我回家的路，在漫天飘舞的大雪中，看是否有个黑影从远处走过来。有人走来，父亲站起来迎过去，可是那黑影看都不看父亲一眼，从我家门前匆匆过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风雪中。
　　
　　父亲站起来走两圈，该回屋里去啦。但父亲没有，他是脚冻冷了，站起来驱赶寒气。身子热了，父亲重又蹲下。但是，天气实在太冷，父亲裹紧大衣，从怀里摸出一颗烟，用烟取暖。烟火一明一暗，我知道，除了父亲，那烟也和父亲一起等我。
　　
　　我看不到烟火在雪地里闪动，因为父亲吸烟的时候我不在他身旁。
　　
　　那晚，父亲没有等到我，我彻夜未归。
　　
　　这样的等待有很多年，从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起，他就开始等我。父亲等到了我，把我领回家去，用大手暖我的小手。当我成年的时候，出门在外，没有一个准时候回家，他依然等我。有时等不到我，父亲就自己回屋里，一脸忧虑。事后我会对父亲说，说好了的，我不一定回去，不要等我。但父亲依然等待，好像只有在屋里点亮了灯，深夜回家的我才不会恐惧；即使我在远方，看不到那灯光，但父亲知道，只要屋里亮了灯，远方的我心里就会踏实，就会感到温暖。
　　
　　等我回家，成了父亲的一个习惯。
　　
　　终于，父亲再也不能等我了，他年纪大了，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了，我还是要常常离家外出。父亲不能到院门外等，他就在床上等我，等我带着一脸热气回家。他要我伏在他床头，为的是真切地看到我，看我的头发，看我的眼睛。看到我长途跋涉后遗留在脸上的皱纹，他伸手摸我的脸，想为我抚平。
　　
　　后来父亲实在不能等下去了，又有一个人等我，是妻子。有时我赌气离家，或者该回家时没回来，妻子就在门口等我，等久了，她就到处找，沿街找我，问一些常出门的人，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头发小眼睛的人，他不爱说话。
　　
　　很多人都摇头，她就一直找下去，一个下午，一个黄昏，一个夜晚。
　　
　　我常跟她说，不要找我，我会回去的。
　　
　　她说，自己也不想找，是腿不自觉地带我走，带我走到你常走的路上。
　　
　　后来，妻子身边就多了一个人，是我的儿子，看不到我他常常会哭泣。站在大门外，他一定哭累了，他紧紧盯着篱笆门，盼望那个熟悉的人回来。我回家的路他很熟悉，可他望不到尽头，远处的路上常有黑色的影子，骗他惊喜，末了，他更加失望，所有的黑影都不是我，他要等的那个人。
　　
　　我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回家？不知道。我还要在外奔波多久？也不知道。
　　
　　我就这样颠簸，流离，我就这样被人等待，被人寻找。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家，不知道为什么要被人等待，不知道等我的人有多么伤心，也不知道我和等我的人还要伤心多久。
　　
　　有一个人等你回家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你让那个人用整整一生等着你，你是多么的残忍。
　　
　　等我回家的门永远敞开，等它关闭的时候，也就不用等我了，我也许就永远不必奔波了。那时的我，应该老了，老得只能与床为伴，也许床会跟我一起，等另外一个人归来。
　　
　　他是谁？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我牵肠挂肚的人，他也像我一样奔波，像我一样没有固定的回家的时间。我也会留着那扇篱笆门，如果双脚载得动我，在飘雪的晚上，我会点上一根烟，蹲在门边，看远远的小路尽头，是否有个黑影出现。陪我的，也许只有一条狗，它卧在雪地里，用一双眼睛，看飘雪的远方是否有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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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李平先生点评。多指教！

李老师的“互动”，这是真正心的交流，无论对作者还是读者，都是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