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不太冷

    入冬了，黑夜的时间越来越长，下班的时候从办公室里出来，已是华灯初上，马路上的车辆全都亮起大灯，一如白昼。没有风，但从四面八方悄悄围过来的夜色，却使人隐隐发冷，拉拉衣服的袖子，抱紧双肩，微微颤栗一下，仰首望向黑黑的天空。

　　也许，冬天真的到来了。

　　站在异常热闹的医院门口，有点恍惚，人怎么这么多？似乎在这样的傍晚里，人们都集中在这里。

　　医院院子里停着两辆刷着“120”鲜红大字的急救车，这是这个城市实施绿色救护通道的保证，只要急救电话打来，五分钟内就到达事故地点。所以，每当急救车的鸣镝声响起，马路上所有的车辆都让路，所有的交通道路都大开绿灯。一秒钟的时间，往往就是地狱和人间的距离了。每次来到医院，看见这两辆车，都放慢脚步，心里都没来由地轻松了一下，起码这一刻，没有人受伤，没有人遇到不测，没有谁要求助绿色通道来抢救生命。

　　很熟悉这间医院。五楼的病房，婆婆就在三张床位的中间那张，那时候，因病而憔悴的脸上，没有一般病人的愁苦，但打过点滴的手背肿得老高，我轻轻按揉着她的手，心一阵阵收缩。她的血管太幼细，每次静脉注射，护士小姐都诚惶诚恐，有时连扎四五次，甚至换几个地方，护士都胆怯了不敢再扎。婆婆却很坚强，韧性的生命力在她身上发挥到极致，总是笑眯眯地说，扎吧，扎吧，没事的。

　　我不知道这笑容下蕴藏了多大的勇气和希望，凝聚了多少决心和坚强。每次见到扎针的情景，都不敢看，也不忍看，哆哆嗦嗦地将目光移到别处。如果说，生命的延续以这样的折磨为代价，那也未免太残忍了，人生要能无痛无疾，那该多好呀。

　　从五楼的窗口望出去，是医院正在修建的大楼，夜晚的灯光照在脚手架上，犹如处子般安静。从住院部通往大门口的小路上，穿着住院服的病人正在散步，也许明天，他们就会从这里健康地走回家。路旁不知名的大树，在黑夜里静静伫立着，大大的叶片在远处的灯光折射下，闪着幽幽绿光。此刻，回身面对白大衣，冰冷尖锐的针管，呛人的酒精味，我真切地感到，平安健康，该是人间最大的幸福，是上天赋予苍生最好的礼物。

　　从病房出来，跨出医院大门，看见那两辆120救护车仍在，心里又是一阵轻松。

　　起风了，细细碎碎地打在脸上，却不觉得冷。抬头再望天空，隐约看见漆黑里微弱的星星点点。生命是那么短暂，像稍纵即逝的星星，一不留意，所有的一切就成为往事了。婆婆在三年前，带着遗憾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她的微笑和温厚，却时时浮现在眼前。

　　抬头望天空，想象着有一颗是她，心里一阵温暖。

　　其实，这个城市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