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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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到二00七,我重返了人间。过去半年的手术, “抽丝”,几起几伏,时好时坏,都让我差点没了活着的勇气。树上的花在开,飞着的鸟在叫,万物都在享受着生命。我该比花比鸟强吧？我的中国胸锯开了,心洞见了一下天日；体验过血管痉挛,知道人有时生不如死。不如归不如，人还是该好好生活。年轻时喜爱追杀，上了岁数就该好好练做活。我的生命还能为亲人服务。不知有多少感谢的话儿想给太太讲,是她给我接着生活的勇气。经过一次开胸大手术，总算明白，人生找着个好老婆,真是天大的福。
要到我们银婚年了，风风雨雨二十五，半生和她相依为命相濡以沫，我爱人间烟火。一个男人的人间烟火就是和一个女人朝暮一起终生一道才天天在琐碎中产生出人生的味道。日子大多是实实在在的，有浪漫也在心底。快暑假前，忙碌的太太对我说：哈尼，今年咱俩回国去坐坐火车吧？我当时就是一呆，时过境迁，物换星移，涛声依久，情怀要有，我们决定去补上二十四年前我们有时间没钱背托福丢了的蜜月。
五月，是个吉祥的月，石榴花开春夏间。夫妻双双坐火车，一起眺望故乡的万里河山。你一言，我一语；你一笑，我一乐，说不完的当年；山青青，水清清；天不蓝，云不在，但中国真的变了。中国有种独特的美。
火车在平原上撒欢，在高坡上使劲，那车轮撞击铁匭的声音，常让人产生联想。人生的脚步是否就该是那种声响和韵律？从江南水乡到广西桂林，沿途数不清的小红楼，上边安着避雷针。从桂林到河南郑州，夜里有很多烧麦杆为他年的火，很像秋收起义。夜一半白一半，感觉很像我们这半生经的“河东河西”；山一程水一程，旖旎让人尽收在眼底，留作他年在他乡对故乡思念。叶佩英那首《我爱你中国》，唱得真好。除了歌里的那些爱，我爱看江南的水田，也爱看北国的黄土。。
我们坐火车从上海到杭州，历时一个多钟点；从杭州到桂林，历时二十多个钟点；从桂林到郑州（本来还想的是到张家界去听昔日的明星今日的老道李娜唱《青藏高原》，因身体不争气而取消）。从郑州到西安就不敢再坐火车了。坐了两次软卧，一次硬座。
听说从上海到杭州有“子弹头”，上车就到，我们好想被射出，但在上海我们住的那家四星级的饭店服务生却说，你们只能坐“普火”（回国最令人苦恼的是人人爱瞎说，他们也无所图）。
太太有把子力气，更有“行万里路”的豪情，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锦绣。但很少和我一起游山玩水。想和我去趟“下有的”杭州，是她好多年好多次的梦想。为了梦，我们“普火”就“普火”。实话说，在中国坐普通硬座火车，没两把刷子，绝不敢坐。走进上海火车站的侯车大厅，一进门就要晕倒，人山人海，不知上没上万，反正眼前人头一片。中国火车不像意大利火车，先来后到自己上。到现在中国上火车，也先是让火车在那先停着，清闲；让人在别处等，彼此分享人臭，慢慢聚大人流，快开车时才检票开闸放人，让人流奔涌，让人撒鸭子跑。扛着包，推着车，上着火，反正人难受。大约还剩放人进站的十来分钟，太太把所有的行李准备好了拿着，把“双肩背”的背包背好，把带子扎好，然后拉着我的手说：老公，你行不行？我难过的就想哭，因为她杏眼里的温情。比我矮了半头的太太，拿所有的东西，还关心我行不行。我行不行？我忍住要夺眶的“而出”说：请首长放心，坚决完成任务，收一收我的小胖肚。煞是悲壮。好在那当口，来了个“干私活”的老头，小声对我们讲，给二十块钱，他就把我们提前领进去上车。钱真好。
上得“普火”硬座，满是民工，全是名牌，脏兮兮的“耐克”，“波洛”，“阿迪达斯”，还能看到有人鼻下的涕。眼睛啊眼睛，有时真遭罪，有想说点啥但又不知说啥的感觉，一样愁绪，两样感慨。报纸上，电视里，日子里，生活中。“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
到了杭州，急匆匆按老板吩咐开车来接我们的小白领，看我们从“穷车站”（杭州如今俩车站），里和一片农民工一起出来，惊得眼珠都快出了眼眶，问我们为何不叫他们安排。
人要少受罪，回去一定动一动就要花些时间弄清国情，好累。人在美国久了，老爱多想别人，不爱麻烦人，还很容易信人说的话。所以常常上当，且当当不一样。其实，农民工孩子们也是挺可爱的，愿上帝保佑他们，没事别跳楼。中国火车的很多专让人难受的服务，令人印象深刻。
二十多年前，我没坐过软卧，但我见过，当年软卧很不错。但到二00七，我们坐的软卧，很让人失望，软卧不软，简陋之极。花大钱，只能得到打了折的服务和条件，“我们走进了新时代”。新时代，新招法，把人的好记忆全弄坏。市场经济的原理：尽量少的成本，尽量多的利润。但大环境下人的良心统统坏了时，市场经济有时就是恶梦。列车员一月挣八百，懒得服务旅客，只管自己打盹养神。
坐火车，很帮助人学习从容。老婆呼呼大睡，我一路吃个没完。回国旅游是培养幽默感的好课堂，全是不高兴变。唯有好货穿肠过，才是好感觉。火车到了郑州，我的心绞痛发作，一个六十多的老人来帮我们拿行李，要十块钱，等他拿起行李走时，我才发现他是个残疾人，记得我当时好难受。我们的人民，活得还是很不容易。
了解中国，要坐火车。中国不容易。
10/14/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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