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荒田先生妙文《说半》,击节叫好。
然兴犹未尽,以数语续貂。
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古往今来,域内域外,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头百姓,缘何独崇一个半字?
原来半中乾坤大,赛过小神仙。
半,居中之意。进退自如,攻防兼备,攻可作矛,防可作盾。游刃有余,稳操胜券。
半,稳妥之义。左右逢源,上下默契,南北携手,东西联合,往往鱼和熊掌兼得。
半,一半之谓。古希腊有位哲人说过,一个单独的男人或女人只是圆球的一半,只有男女结合才能组成一个圆球。国人把女子部落称为“半边天”,所以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就是男人和女人的组合,并演绎出万花筒般的故事。
半,在官场上是种权术。在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纵横交错的坐标上,居中是取胜之道。三国里的杨修就是个傻帽,满腹经纶却不识半道,处处锋芒毕露,显得比曹操高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头椽子先烂,结果掉了脑袋。那李莲英不过是个小太监,文盲一个,却深谙半道,话尽挑好听的说。洋人不行跪礼,老佛爷不悦,他说洋人没有膝盖骨,跪不了。既给洋人下了台阶,也挽回了老佛爷面子。八国联军的枪声响了,他说这是人家洋人放鞭炮,给老佛爷祝寿。他能时时处处讨得老佛爷欢心,让龙颜大喜,所以他能够给老佛爷捂被窝,权倾朝野,连文武百官也要怯他三分。如此,这大清帝国不亡才怪。
文革中有一路人马,称为中间派(亦称骑墙派),既有别于造反派,也不同于保皇派。两军对垒,他们居中观火。谁占上风,他就倒向谁,跟着吃肉喝汤,分红得利。如果两败俱伤,他出来收拾残局,打扫战场,因此他总是受益者。等到梁山英雄排座次,忠义堂、聚义厅里都有一席之地。
半,在商场上是种谋术。早先京城牛市上有一种人俗称“黄牛”,居于买家和卖家之间来回调停,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取其中,皆大欢喜,两边儿得赏银。到了现代社会,有了一个很好听的称谓,行话叫做中介,大白话叫做“拼缝”,媒体则赋予一个雅秀的名称叫经济红娘。其实干的都是一样的活,不外乎穿梭其中,斡旋两边,最后成交,分红得利。
半,在情场上是种技术。前面已经说了,这家庭就是由男女各半组成,但这种组合并不是固若金汤,一成不变。春天不是读书天,春风很容易撩开女人的裙子和吹开男人的拉锁。春风过处,春心萌动。唐伯虎为了秋香可以到相府当奴才,张生为了莺莺冒着摔得鼻青脸肿、缺胳臂断腿的风险,也要半夜翻墙头去和莺莺幽会。那武则天更邪,你有后宫三千,我有三千面首。谁跟谁呀?!
这人还可以分上半身和下半身,如果此人的下半身和彼人的下半身玩猫儿腻,早先叫偷情、通奸,不过这太俗、太难听。现在雅称红杏出墙,或叫彩蝶飞花。如果此人的下半身和彼人的上半身玩猫儿腻,则多半是有利益可图。我让你神魂颠倒、骨头里都舒服,你给我办事,获取利益。这就是权色交易。我的下半身包给你了,你给我房子车子票子,两厢情愿,各得其所,这就是钱色交易。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这一半是可以出售或者出租的。你不会玩儿这,最新的流行术语就是:你丫的不色!
话说了半天,该说自己了。咱没有伟人那种自信人生二百年的雄心壮志,现实一点能有个八十九十的阳寿那就阿弥陀佛了。如此算来这人生的道路已经走了大半,好像现在一过中秋就是花舞秋风,荷立斜阳了。回首往事,有那么点儿“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悻悻然。此话怎讲?因为咱风华正茂、三十似狼、四十似虎的时候,还没有现在“你丫的不色”的大气候,还没有出租转让下半身或上半身的大环境。等到赶上了,已经是末班车,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要不然,没准儿也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老婆一个,情人一帮,那是啥成色?何等风光,何等潇洒。
但是仔细一想,非常欣慰。人还是本分一点好,别老想着人家的下半身或上半身,也别想着不属于自己的东东,那日子过得踏实。和家里的那一半聊聊天、散散步,互相扶持着、帮忖着,那心里头舒心。
君不见高官如成克杰者,照样被枪毙;如陈希同、陈良宇者,照样锒铛入狱,这事儿坏就坏在“一半儿”手里。
哎,人啊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读懂这个“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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