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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游记之三:神话的碎片

    [SIZE=3] 8月6日  星期五  晴

        进入秦陵地宫,你的脚步追随的不是双眼所见的事物,而是内心的、已被掩埋、被湮没了的神话碎片。望见的天体、百官、役民等,指点你穿越到两千余年前的秦朝。“千古一帝”秦始皇,他的陵墓因现在的科学技术局限尚未挖掘,他的尸骸暂时躲过了众多的目光,但终究躲不过现代科技对他的垂询,叩问,秦皇陵的人造微观缩影——地宫展览馆, 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应运而生。
        一进宫,穿过曲折的地道,长长的地道有点阴冷,越走越黑暗,而且冷不丁冒出一具尸骸躺在透明刺眼的玻璃棺中,实在瘆人,好半天,我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好在有很多人,我一直跟着大部队。先到地宫最底下一层,抬头看天花板,有日月星辰,四边高台百官陈列,有宫女歌舞,也有以雕像制作讲述的始皇出巡、六国来朝、始皇登基等。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气吞八荒的嬴政,是沿着秦国三十六代君王和千百万秦军将士用鲜血铺平的道路,登上了大秦帝国皇帝宝座。
        一层一层的往上到地宫最高一层楼上,地板换成了高架玻璃钢,四壁金碧辉煌,处处光影变幻,纷繁复杂,眼花缭乱。俯瞰庞大的光影模拟地下兵马俑陪葬坑和长城,我似乎听到古埙的悲鸣、战马的嘶叫、将士们的兵戈相击声;我似乎看到孟姜女哀哭的身影,荒漠中累累的白骨……修筑陵墓的工匠以及士兵和役民的人像闪闪烁烁,我的眼前闪过一组数字:修筑万里长城数十万人,修阿房宫、建骊山墓,征发七十万人,开灵渠,修驰道等数十万……秦朝全国人口两千万人,每年服兵役、徭役者不下300万人,占总人口百分之十五以上……始皇伟业,血泪斑斑;阿房一炬,顿成焦土,大秦帝国仅历二世就轰然倒塌,只留给后人一个扑朔迷离的背影。
        我猜想,始皇帝的魂魄幽幽离开那尚有一丝热气的躯壳时,他会不会也有千言万语,来不及说,只能永远埋在沉默的梦里?


        秦始皇登基不久,曾对丞相李斯说,他死后要四千童男童女殉葬。李斯认为大秦建立不久,根基未稳,大动杀戮,恐动民心,不如以骊山之土,制作陶俑,烧成真人真马模样,守护亡灵,以壮声威。这一建议被始皇采纳。似乎前世注定,血性的秦国将士逃不脱这借魂轮回的宿命,两千多年的酣梦惊醒,才发现,倒转了古今。
        两辆二分之一实物大小的铜车马展现在眼前,你除了赞叹,还能说出什么呢?这两辆铜车马,大到车盖、架俑,小到酒壶、剑、弩,乃至车上的纹饰,都纤亳毕现,每辆车的马头上都有皇家专用车的标志,一号安车内可坐卧,门在车的后部,左右都有车窗,车窗装有挡板,可以从内向外观察,而外面则很难看到车内的情景。二号立车上的伞盖支撑暗藏子母连环口,可以根据太阳的方位不同而加以调节,便于遮阳挡雨。整个铜车马由数千个零件构成,不仅有青铜,还有金、银制件。马的胡须是由金丝组成,但是它细到无法想象……
        闪光灯,闪烁不停;赞叹声,不绝于耳,《神话》里的歌词似乎在我耳边萦绕,“金戈铁马 踏不破的牵挂;等你回家, 为你上杯茶;桃花落下 ,盼不到的花嫁;交错时差, 追你到海角天涯。”是啊,当两千多年前始皇帝的驾车驶过,是否有无数崇拜英雄的女子的目光一路追随?明知那是一种绝望的等待,痛到骨髓里的爱,但她们飞蛾扑火般无悔无怨。
        5米深的一号坑内, 6000余陶人陶马,井然有序地排列成环形方阵,那是多么庞大的阵容、惊天撼地的气势!地下坑道为土木结构,东西两侧各有斜坡门道5个,南北两侧各有便门两个,立木封堵门洞,坑上以棚木、芦席、泥土覆盖。坑内每隔3米有一道夯土墙,墙间空当处陈列兵马俑,底部铺以青砖。坑东端有三列横排武士俑,手执弓弩类远射兵器,似为前锋部队,其后是6000铠甲俑组成的主体部队,手执矛、戈戟等长兵器,同35乘驷马战车在11个过洞里排列成38路纵队。南北两翼是后卫部队。其实我们在这儿看到的兵俑皆为空手,只是执握的姿势不一,专家由此推断他们原来手中所执兵器分别为弓弩、矛、戈戟等。那么多的锐利武器到哪儿去了?听导游说,当年项羽攻入咸阳后,曾火烧阿房宫、始皇陵,将坑内兵马俑执握的武器劫掠一空,坑内尚有焚烧的痕迹。然而我还是疑惑不解,据说史书上对兵马俑无任何记载,1974年当地农民打井时偶然发现,秦始皇陵兵马俑才公之于世,名闻天下。从旁听到的解说中,我又了解到,秦王砍伤刺客荆柯的利剑就在内,虽经两千多年的剥蚀,剑仍保持坚固锋利的本色。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然,兵马俑中武士俑最多。神态各异,个性彰显。有的嘴唇努起胡角反卷,内心似聚结着怒气;有的立眉圆眼,眉间的肌肉拧成疙瘩,似有超人的大勇;有的浓眉大眼,阔口厚唇,性格憨厚纯朴;有的舒眉秀眼,头微低垂,性格文雅;有的侧目凝神,机警敏锐;有的昂首静思,有的低首若有所思。无论是武士俑还是将军俑,他们都好似整装待发。还有那一件件驾车的御手俑,双臂前伸,紧握髻绳,目视前方,整装待发。原来的兵马俑着有颜色,挖掘出来后颜色迅速剥蚀,现在看到的只是灰瓦色。
        陶俑塑造手法精细,听说就连陶俑脚上所穿布鞋底的针脚线也是疏密有致,头发、胡须、衣带、还有嘴角的那一丝或怒或笑的细微表情,清晰可辨,仿佛面对的是被施了魔法的秦兵队伍。
        一匹匹曳车的陶马,两耳竖立,双目圆睁,张鼻嘶鸣,跃跃欲试;那一件件骑士俑,右手牵马,左手提弓,机警的立于马前,一旦令下,就将驰骋疆场。可惜我不能像克林顿一样,跳入俑坑,拍拍陶马的屁股。
        在一号坑检阅台静立,我仿佛置身于两千多年前的古战场,天上彤云密布,旌旗猎猎;地上战马萧萧,千军竞发;耳旁鼓声隆隆,脚步踏踏。待的鼓声稍停,天崩地裂一阵呐喊,勇士们排山倒海般冲向敌阵……李白诗:“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有这样一支军队,六国如何不臣服,有这样一支军队,天下如何不归秦?
        也许,当秦王睥睨群雄横扫六合时,他不曾寂寞;一旦位高至尊,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长生不老的幻梦,让他对另一个世界充满恐惧,因此自登基起,他就着手于自己陵墓及兵马俑陪葬坑的修筑,今生享有不了的,带到地底下去继续享用,连同那威武之师,陪伴他走向另一个世界。然而,有那么多兵马俑陪他上路,就真的减轻了始皇帝的孤独、恐惧吗?
       
        二号俑坑呈曲尺形,坑内建筑与一号坑相同,但布阵更为复杂,兵种更为齐全,是3个坑中最为壮观的军阵。《孙膑兵法》说:“在骑与战者,分为三,一在于右,一在于左,易则多其车,险则多其骑,反则广其弩”,三者有机结合,才能百战不殆。二号坑是这位古代军事家的理论图解。它是由骑兵、战车和步兵(包括弩兵)组成的多兵种特殊部队。其中将军俑、鞍马俑、跪姿射俑为首次发现。它的挖掘还在进行之中。 
       三号俑坑的陶俑大部分没有头,陶马马头也同样残缺不全,甚至有的残破陶片坑内也不见踪影。由此不难看出,三号俑坑曾遭受过严重的人为破坏。从3号坑的布局看,似为总指挥部,统帅左、右、中三军,只是没有建成而已。有坑少俑,绝大多数被泥土回填。 并蒙上了一层塑料薄膜。  
        千年弹指一挥间,每个陶俑都是仿照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制作,“物勒工名,以考其诚”,陶俑的衣襟、靴底刻有制作者的姓名。我从中找寻熟悉的身影。也许我的前世就是其中的一颗棋子,“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就算穿越时空,我也只愿做一个痴情的秦女子,送英姿焕发的勇士上路,誓死守卫大好河山。
        现在我们看到的兵马俑只是冰山一角,据推测,全部挖掘出来至少需要5-7年。难怪希拉克称之为“世界第八大奇迹”。两千多年来,兵马俑坑处一直是当地老百姓坟地所在处,挖坟时,左偏一公分,右移两厘米,都有可能发现兵马俑,然而,历史就那么具有机缘,它硬是要在两千多年后,才让一位叫杨志发的农民发现,巧合的是,发现那年,杨志发38岁,秦皇陵建了38年,人们说,这也许是一种轮回,或叫一种宿命吧。现在,发现者仍健在,接见过100多位国家元首,现担任兵马俑博物馆名誉馆长。导游把我们领到杨老先生签名售书处,他头发花白,患青光眼,不方便拍照,如硬要拍,20元一张。我翻看了一下代售的书,并不怎么样,如要购书签名,交200块钱。人们购了书毕恭毕敬地请杨老先生签名,刚发现兵马俑时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像阿Q一样画圆圈和按手印,今非昔比,他应接不暇,签完一本立马把书扔过来。我想起导游说的故事,1974年3月,杨先生发现兵马俑,队上奖励了四分工,折合人民币0.72元,看着杨老先生忙碌的样儿,我心里不是滋味,悄悄的,我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时光一旦流逝,历史真相必将渐渐消瘦,甚至变成一些零散模糊的神话碎片。然而只要怀有激情与想像,我们总能从那些迷雾紧锁的历史情绪中,寻找到历史真实的呼吸,并让沉睡的历史重新复苏,让破碎的神话再现生机活力。从秦皇地宫及兵马俑阵里,我看到了一个精神里充溢着阳鸟图腾的部族辉煌时的梦想与希望。有了梦想和希望,这个世界将不再遥远。

        意大利当代作家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一书里,构想出了一个奇怪的城市——埃乌萨皮亚城,这里的居民在地下建造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城市。“在这两座姊妹城里,没办法知道谁是死者,谁是生者。”初读这句话时,我觉得实在荒诞。走在大街上,见到明媚阳光、汹涌人潮的一刹那,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SIZE]


     

       
     

     
      

    [ 这个贴子最后由青花梅瓶在8/14/2010 6:52:20 AM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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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购了书毕恭毕敬地请杨老先生签名,刚发现兵马俑时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能像阿Q一样画圆圈和按手印,今非昔比,他应接不暇,签完一本立马把书扔过来。我想起导游说的故事,1974年3月,杨先生发现兵马俑,队上奖励了四分工,折合人民币0.72元,看着杨老先生忙碌的样儿,我心里不是滋味,悄悄的,我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时代是这样进步了。

      不知陕西人把始皇的雕塑弄起来没有?我最后一次看兵马甬是00年,又是十年走了。秦汉开中华统一,但又都很丑陋。始皇霸王,刘邦流氓。两千多年,中国一会分乱,一会短治,常折腾,得消停。谢谢青花好文章,让我想故乡。
      人生南北如梦,但卧金山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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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着梅瓶“神话的碎片”,我随文字走进秦始皇展馆,浏览兵马俑,倾听发掘故事,历史钩沉……感觉真好。欣赏一篇文字流畅,富于激情的散文,常让人有读诗的感觉,不觉得长,只如漫步星空,时而穿越时光隧道,和古人交流,时而返回现代文明,感叹历史水流……这便是文字的魅力。梅瓶的这一游记,让我读得愉悦,我由心底感谢作者的文字奉献,你让我得到一种别样的享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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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瓶的《神话的碎片》我当作经典保存,关于兵马俑,我从来没读过如此翔实和生动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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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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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文章,【西安游记之三:神话的碎片】!
                夹虚夹议说容易,写到此文水平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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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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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夹虚夹议”是夹叙夹议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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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心之初留言!秦始皇的雕塑就立在兵马俑博物馆广场中心,当地人戏言:“翻身不忘共产党,致富不忘秦始皇。”梅瓶听后莞尔。
                      谢谢风中秋叶、荒田老师、萧振版主!梅瓶自上美华后,得到各位文坛高手们的指点,何其有幸!谢谢!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谢谢红缨枪点拨!

                      很痛心今日家乡的人民热爱秦始皇。



                      [em26][em30]
                      [ 这个贴子最后由心之初在8/16/2010 5:31:14 AM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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